那姑娘微微福身,不卑不亢道:“白苏见过小姐。”
薛彻笑道:“这是在下的师妹,小姐别瞧她年纪不大,在医术上,在下多不能及。”他笑得温和,说话速度并不快,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在看向白苏的眸子里,也带着柔和,更像是看自己的亲妹妹。
谢千羽忙让座,叫李嬷嬷退出之后,才对喝茶的白苏道:“姑娘,薛太医给我母亲开了药方,说是要熏蒸,我们从未听说过这类法子,不知需要准备些什么?”
白苏看着薛彻笑了笑,才对谢千羽道:“大小姐不必准备什么,我已然将东西都带来了,就在马车里。若是一定要准备什么,那便是一间离这屋子不远的厢房,需要将窗户都封死了。”
她说完之后,便继续喝茶。
谢千羽看向一旁的周嬷嬷和梁妈妈,见二人点头之后,便继续道:“不知姑娘是住在伯府还是……”
白苏将茶碗放下,点头道:“若是能整理出一间屋子叫我暂住,那便更好。”
薛彻也笑道:“此事若是麻烦……”
谢千羽忙摇头道:“怎能说麻烦?是我们麻烦了姑娘和薛太医才是!”
于是,当晚,白苏便住进了谢千羽的跨院里。而准备熏蒸的厢房也准备好了,就在主院里。
到了晚上,待谢千羽进入那厢房的时候,一切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
地上有一个大大的铜盆,里面盛了一层黑黑的汤汁,铜盆下面的镂空处,放上炭火,便可将汤汁熬沸,蒸汽便可透过铜盆上的竹床渗入病人的皮肤里。
风十三娘、白灵和青楠三人将瘦得只有骨头的元氏从主屋抬到了厢房,又听着白苏的指挥,将其去尽了衣衫,放在竹床上。白苏拿着银针,在元氏身上扎得像是刺猬一般后,吩咐可以开始熏蒸了。
这一夜,凌霄园无眠,都在轮流着添炭、加药、扇火。
坐在一旁榻上就睡着的谢千羽在天刚刚亮的时候就被周嬷嬷叫醒,轻声道:“羽姐儿,今夜成了。”
她睡眼稀疏地揉揉眼睛,便看到白苏挽着袖子在给元氏身上涂抹不知什么药膏,不由得站起来,凑上来帮忙。
白苏看她醒了,笑了笑,手下不停道:“大小姐,这是接骨生肉的生肌膏,是我外祖家的祖传,对于长期卧床的人很是有用。”
谢千羽看着黑乎乎的药膏涂抹在元氏雪白的肌肤上,心里隐隐作痛,母亲,这个词太久没有从她口中呼出,若是这次能救活母亲,她一定要叫个够。
白苏道:“等涂抹好了,便将夫人放在软塌上,不必穿衣裳,就这么呆着,晚上咱们再继续熏蒸。”
谢千羽心里叹了口气,薛太医可是开了足足七日的熏蒸方子。七日后,变成三日一次,一个月后,是五日一次,要足足蒸够三个月,才能停。也不知母亲的身体是否能吃得消。
到了中午,熟睡中的谢千羽被梁妈妈叫醒,在其耳边道:“羽姐儿,李嬷嬷来了,说是叫咱们准备出席晚上的中秋夜宴。”
谢千羽不情不愿地爬起来,看着桌子上放着的华贵罗裙和头面,心里不屑。不过让自己在族里露个面,好证明她没有被虐待死吗?竟然还拿来了这么艳丽颜色的裙子?
梁妈妈伺候谢千羽起身之后,问道:“羽姐儿怎么打算?”
谢千羽用茶水漱了口,没精打采道:“头面和衣裳倒是不错,应该值些银子,叫人出去当了。用银子买些好东西回来,给白苏送去。”
梁妈妈眼里透出赞赏,笑道:“老奴瞧着白姑娘身上少一副耳环。”
谢千羽想了想,道:“买个白玉的吧,配她。”
梁妈妈忙点头笑道:“好,我叫风家姑娘去。”说完,将那衣裳和头面用不起眼的包袱皮包起来,打帘子出去了。
谢千羽伸了个懒腰,拿着一本讲名山大川的书出了院子,依旧坐在银杏树下缓缓看书。正看到一篇介绍乐山大佛的小传,白灵便陪着一个丫鬟进了院子。
这丫鬟生得十分平常,长相平常,身材更是平常,穿着一等丫鬟的衣裳,一点都穿不出韵味来,正是秦姨娘屋子里的一等丫鬟珍珠。
珍珠微微行礼,对谢千羽道:“大小姐,中秋夜宴于申时在聚荣堂里开宴,秦姨娘吩咐奴婢来提醒小姐,今日有族中长辈来。”
谢千羽饶有兴趣地看着珍珠。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为人做事就总喜欢留下一线。在她前世的记忆里,珍珠是整个迎春院里唯一没有羞辱欺凌过凌霄园的丫头。
“我知道了,回去告诉秦姨娘,我会准时去。”谢千羽淡淡地回复之后,就继续看书了。
珍珠屈膝应了一声,规规矩矩地走了。
白灵看着她走出院门,微微皱眉道:“小姐,珍珠刚刚和奴婢说,秦姨娘吩咐,她送来的衣裳一定要给小姐穿上。”她从怀里取出一块碎银子,道:“还给了我这个。”
第30章 中秋宴
谢千羽笑了,拿着那碎银子,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又还给白灵,道:“蠢货。”白灵忠心这么些年,能被这一小块碎银子收买?随即,浅笑道:“迎春院今日能给你银子,自然也能给别人。”
白灵却是笑不出来,大小姐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要人没人。如今的暂时小胜,也不过是用了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那流言出去,不但损伤了昌宜伯府的脸面,也是损伤了凌霄园的脸面。试问,是什么样的千金小姐才能被一个妾室苛待?将来在贵女的圈子里,会有几个人能看得起大小姐?而那些府里暂时观望的婆子丫鬟,如果有了时不时的碎银子,天平怎会不倾倒去秦姨娘那边?可看小姐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并不着急。
合上书本,谢千羽看向白灵,问道:“梁妈妈说的,半月之期还有多久?”记得之前梁妈妈说过,外面的事情,半月之后就可以有个初步的结果。
白灵道:“就在这几日了。”她也一直盼着夫人的那些老陪嫁们赶快将铺子山庄都拿回手里来,否则,再过一段时间,在那些婆子丫鬟面前就该露怯了。
“更衣,赴宴。”
谢征虽然被衙门暂停职务,可到底也是伯爵府的大爷,将来要继承伯爵之位的人,所以,族中并没有多少不开眼的人会因为这次风波而不给长房脸面。聚荣堂里,刚刚到了申时,就聚满了谢家的族人。
谢千羽到的时候,正是宴会刚开,大家你来我往互相吹捧得热闹的时候。
谢千羽一身半旧的乳白色绣着海棠花的棉布长裙,外面穿了一个半旧的芙蓉色比夹,略施脂粉,头戴银钗,款款从大门进来。偌大的聚荣堂瞬间安静了。不少人都听说过外面的流言,有些人甚至都怀疑,这个一向不爱正妻爱妾室的谢征,会不会真的悄悄地将没有娘家撑腰的大夫人弄死了。
今日见了大小姐,看来这流言是假的了。只是,大小姐怎么穿成这样?这样赏月的佳节,不穿新衣就罢了,怎么还是袖子短了一截子的廉价棉裙?昌宜伯府买不起绫罗绸缎了吗?
众人转头去看在人群中,被一群族中姐妹奉承的四小姐谢亦彤,不对啊,四小姐不就穿着华贵的苏绣云花锦吗?那珠钗上的粉珍珠也价值不菲啊。
秦姨娘看到谢千羽居然没有穿她送去的华贵衣裙,而是这样的打扮出现在众人面前,气得银牙紧紧咬着,半晌之后,才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快步上前,带着些宠溺的语气道:“我的羽姐儿啊,怎么穿了这身?上午我叫人送去的云花锦呢?怎么不穿?那可是叫针线房绣了一个多月的啊。还有那头面,我可是从珍宝坊定制的,羽姐儿怎么都不穿不戴呢?”这话没错,只是,最初的计划,是给四小姐绣的,而不是大小姐。只是谢千羽营养不良,身形与比她小了一岁的四小姐差不多,这才略微改一改,匆匆送去凌霄园应急的。至于那头面,是直接去珍宝坊买的,足足一百多两银子呢,心疼死她了。
谢千羽有些错愕地看着秦姨娘,疑惑道:“新衣裳?我都两年没有裁剪过衣裳了,哪里来的新衣裳?头面?我就没有戴过头面啊……”
秦姨娘看着谢千羽唱念做打,像是真的一眼,气得差点一下子厥过去。“你……”
李嬷嬷忙上前扶住秦姨娘,插嘴道:“大小姐啊,做人可不能这样,姨娘为了这身衣服头面从自己私库里足足拿出二百多两银子。大小姐可不能因为不喜欢姨娘,就这样栽赃陷害的,可叫姨娘今后怎么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