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从桌上拿起一颗珠子,扫了一眼后道:“师兄,似乎是给你的。”
“嗯?”宋祁接了过来,灌入一道灵力后,一个虚影从珠子里投落在地上,化成邱鹤的模样。
虚影先是对宋祁作了个礼,才道:“大师兄,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太多事,我想趁事情还没沦落到无法挽回之地时,想办法弥补。听说诡神山里有一种精魅,其心脏能渡人成仙,我打算去看看。”
“这段时间劳烦大师兄帮我照顾师尊,他修为倒退后需要食五谷,可他那人好面子得很,大师兄记得每日叮嘱师父记得要吃饭,还有......他嫌药苦从来不肯喝,大师兄你得在他喝药时盯着,防止他偷偷倒掉。”
哪怕知道这只是一抹留下来的幻想,宋祁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误修傀儡咒的事,是不是你弄的?”
那抹虚影苦笑了下,道:“我知道这些事瞒不了师兄你太久,若是小师弟回来了,他肯定会告诉你。大师兄,虽然我知道没资格这么说,但还请你相信我,我从没想过害师尊。”
“师尊因我而中傀儡咒,那是个连半仙都解除不了的咒术,我让乔沉月把咒术解除,才知道,原来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傀儡咒。我想了许多法子,在一本古籍上看到,以修咒可破咒,所以......我暗自将师尊修的功法调换成了傀儡咒的心法。”
宋祁此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邱鹤的这个法子确实成功了,师尊体内的咒引没了,可也为此而走火入魔。临近登仙的人,一点差错都出不得。
虚影道:“若我能回来,我会自行向师尊请罪,书柜后面藏着个小匣子,里面是三师姐当时在禁书阁学习傀儡咒的印像,等到明日天亮时,大师兄你便将它交给天道门的仙官,我已安排了人手配合,此事过后,玄真派可彻底从这场纷争中脱身。”
说完这段话后,虚影散去,那颗珠子变成了一枚普通的石头。
宋祁如他所示找到那个匣子,打开后,一段影像出现在虚空中,影像里的乔沉月面色苍白,蓬头垢面,不停翻找禁书阁的书架,口中喃喃自语,随后拿到一本封面泛黄的古籍,翻看时露出欣喜的神色。
隔着时空,宋祁仿佛能听到乔沉月在说:“就它了。”
他的师弟师妹互相算计了一年多,而他身为大师兄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宋祁抱着那个匣子蹲下身,懊悔又自责,他看过原著,明知道玄真派最后会灭亡,可是他却老想着时间还长而没去理会,却原来,从他穿来的时候,这一切都已经埋下了种子,生根发芽到根深蒂固。
“师兄。”阿九轻轻抱住他,低语道:“还有我呢,无论师兄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我......”宋祁抬头看向他,那双眼睛一边是深邃的黑,一边稍淡若琉璃,每次看到他的眼睛,宋祁就由心而生的无力。
靠近他,阿九只会受伤,甚至会丧命。
他问道:“你当初跟我说,沉月走这一步就没想过给自己留后路,你是不是,知道她为什么会灵力枯竭?”
“是。”阿九无限温柔地看着他,道:“对不起,我有自己的私心,没有向你坦言,但是师兄,这事你最好别知道,我并不想告诉你。”
“我想知道,别再瞒我了,我已经......不再是你们故事里的局外人了。”
如果以前他想着的是要如何回去,当对这里的人生了情感后,他的想法已经在悄无声息改变了。
他当不了自己想象中的闲人,他已经被枷锁缚了一身。
玄真派、天道门、补天石、猫尾龙角、师弟师妹、师父的托付,还有岁岁......
“好。”阿九道:“师兄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乔沉月灵力枯竭是因为在炼狱秘境时中了药引,当时师兄从雪山下出来后昏迷,傅清仪给你下了药引,被三师姐渡了过去。”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难道不知道,中了药引会渐渐变成没了修为、听人指使的废人吗?”
宋祁遍体生寒,他想过无数种可能,甚至怀疑过是师父做的手脚,却唯独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乔沉月自愿的,她灵力枯竭的真相竟然是他。
阿九道:“师兄,三师姐没有你想的那么单纯,她犯下这一切罪时就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会有一死,她需要在自己死前给雨国找到新的依靠。”
“玄真派未来的当家,便是最好的选择。”
正此时,房间外传来喧哗声,一骑快马踏破晨曦第一缕光,虚渺的钟声响了三下,玄真派的弟子们全数出了房间,低下了头。
宋祁跌跌撞撞出了门,颤抖道:“谁殁了?”
一位弟子哽咽道:“三师姐,没了......”
“谁?”宋祁瞪大了眼,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骗了自己,他抓住那名弟子,嘶哑地发问:“你说谁,谁没了,谁没了?”
“三.......三师姐。”
宛如高墙轰然倒塌,宋祁脱力地倒退了好几步,绝望之际笑出了声:“乔沉月,你这步棋,走得真高明。”
这个人,几乎把她身边所有能算计的都算计了进去,她不在乎自己死后会不会遗臭万年,她生前还要去算计身后之事。
在她的棋盘里,就连她自己都是一枚棋。
阿九轻轻扶着宋祁,道:“师兄,如果你能对别人心狠些,就假装不知道吧,从此乔沉月跟雨国都与你无关,你没必要给自己太大的负担。”
雨国是九州五个国家里兵力最弱、国土最广的一个,就如同一块没有硬壳的香饽饽,谁都能上去咬一口,在乱世中,和这样的国家牵扯上,就注定一生颠沛无宁日。
现在宋祁脑子很乱,接二连三被各种事打击,一座沉甸甸的山砸在身上,整个人都处于混乱的状态。
他很清楚地明白自己现在背负的是什么,是原主对玄真派的责任,是自己对乔沉月的愧疚,还有天道门给他施加的压力。
如果,他能在乔沉月那晚来找他时就察觉到并阻止就好了,或许这些事也不会发展成如今这样。
第二日天明,宋祁将邱鹤留下的匣子交给了天道门的仙官,彻底将玄真派栽了出去。
虽说一些宗主们仍咬着不放,但也只有口头上的一些诘问,比如为什么等人死了才拿证据出来,无根源地怀疑玄真派找的个替死鬼,但终究因为没有直接的证据,而让玄真派得以喘口气。
所有弟子排查完毕,发现并没傀儡术的痕迹后,玄真派弟子们被放回了宗门。经此一劫,大家或多或少认识到如今局势并不明朗,或许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逮住把柄,渐渐地也没有弟子偷溜出山门,归鹤酒馆变得冷清无比。
王谦坐在酒馆里感慨无比:“你们修仙的看来也并不自在,我还是回家去卖米好。”
宋祁问道:“池俞佑呢?将他带去玄真派害他险些暴露,帮我跟他说声对不住。”
“哎,多大点事,他那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都不一定能碰上。”王谦夹了块猪蹄尝了口,啧道:“怎么没上回来时的好吃了?”
“有吗?”宋祁并尝不太出来,他现在吃什么都觉得很没滋味,便问阿九:“没之前的好吃了吗?”
阿九放下筷子点了点头:“有点咸。”
王谦哈哈笑道:“或许是厨师今天流了太多泪,把菜都弄咸了。”他举起酒杯敬了下宋祁,道:“恭喜玄真派沉冤昭雪,也恭喜宋仙君,听说胧月仙尊打算将宗主位传给你了?”
宋祁摇头道:“没谱的事。”
王谦见宋祁情绪依然很低沉,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道:“大公主的事我也听说了,没想到她回国出战都是悄悄来的,雨国不敢叫人知道受百姓敬仰的大公主叛离了仙道,殁后都没按公主礼下葬,而是封了个将军的头衔,以将军礼葬入将军冢。”
“她或许早就猜到了。”宋祁不想去想乔沉月,听到雨国这两个字都会让他抗拒,这顿饭吃完,宋祁送王谦上了飞船,离开时,王谦回头朝宋祁笑道:“我们还会再见的。”
宋祁勾了勾嘴角:“你这么肯定?”
“我弟弟说的,他算的卦都可准了。”王谦眨了眨眼,一头钻进飞船里,宋祁目送飞船没入云霄,沉沉叹了口气。
阿九握住他的手,道:“师兄,别老是皱着眉,会长皱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