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跟阿九也一同出去,留下空间给这对夫妻诉说衷肠。
甬道中,小孩无论怎么哄也停止不了哭泣,胧月学着曾看见过凡人母亲抱儿子的模样晃了晃,效果并不大。
宋祁捏了捏小孩的脸,说道:“这会你先哭个够,路上可千万别哭了。”
胧月叹道:“这么小的孩子,离了母亲,能养活吗?”
“能,可以喂羊奶。”在宋祁记忆中,师父就是给邱鹤喂的羊奶,那时候还在太华山上养了好几头母羊,宋祁白天修仙,晚上回来放羊。
胧月逗了逗哭闹不止的孩子,素来没多少情绪的眼中多了丝悲伤:“幼子何辜。”
这时二冬回来了,锤着跑得酸疼的腿,道:“大人,安排好了,几个丫鬟都是哑巴,挺可靠的,还专门弄了个跟丐帮兄弟们有点交情的医师时不时来看一眼,还有别的吩咐吗?”
“去把马车开过来。”
“是。”
等了许久,也没见段承出来,胧月正想进去找时,段承才从里面走出,眼中布满红血丝,如果不是还有个孩子,段承恐怕真不会选择离开。
马车一路往北,北方有个不属于五国中的蛮夷国,蛮夷国的人都修巫术,修真界素来少有踏足,只有那里或许才能避开玄真派的耳目。
不过一夜时间,玄真派的人就追了上来,马蹄声在身后穷追不舍,宋祁撩起窗帘往后看了看,收回头道:“跟了三十几人,都是执法堂的人。”
执法堂不属于玄真派的普通弟子,不以内门、外门所区分,他们都是从内门弟子中挑选,入执法堂等于直接归从与宗主,只听宗主的命令。
胧月直直地看着宋祁,道:“你对我玄真派似乎很了解?”
“呃,都是从书里听说的。”宋祁转移话题道:“后面的人要处理掉吗?”
胧月摇了摇头:“他们都是宗门里的高手,动起手必定会有死伤。”
宋祁如果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他们就不能出手改变这里的事,也就是说,当年只有段承和胧月两人,其中一人还要照看着孩子,如此面对三十多名大乘期的追杀。
该发生的事总会发生,马车走了两日两夜,就算拉车的是灵马,也吃不消这样的压迫,教程跟着慢了下来,而前方岔路口突然冒出另一伙人,拦截了他们的去路。
无数利箭射来,一只射中马腹,马儿长嘶一声停了下来,竹林间簌簌下起了小雨,身着水蓝色宗服的杀手手握弯刀包抄住被迫停下的马车。
二冬挥剑劈开袭至身前的利箭,说道:“大人,你们先走,我留下来断后!”
那一刻宋祁从二冬身上看到身为魔道死士的毅力,哪怕面对的是五六十名高手,也决不退缩半步,以主人为先的思想被深深刻在他们脑子里。
宋祁知道,他跟阿九出手,就永远也找不到当年的真相了,或许邱鹤会永远活在对师父的误解中,会永远被仇恨控制。
他握紧手里的剑,一时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冷眼旁观,还是深入局中?这就是破阵的方法吗?
阿九将他拉出剑鞘的剑慢慢推了回去,道:“师兄,无论你帮不帮,真正的结局都已经改变不了了。”
宋祁站在雨中,心境激涌,这个选择何尝不是一次又一次在试探他,穿书而来他就已经无法冷眼旁观了,原来他无论怎么选,最后都逃不了冥冥中那只拨弄乾坤的巨手。
“师兄,静心凝气。”阿九轻点他几处穴道,宋祁才恍然感觉到自己刚刚的情绪很不对劲,这是他第一次心境不稳。
二冬替他们扫开袭来的利箭,玄真派的人将剑放完,直接持刀围袭而来,胧月拼尽全力将段承护在马车里,吼道:“大师兄你快走,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走啊!”
段承咬紧了牙,将孩子放在马车的暗箱里,拔出剑道:“我不想再逃了,胧月,要是我死了,麻烦你帮我带着鹤儿,稚子无辜,这件事希望不要再牵扯到下一辈身上了。”
“大师兄!”
段承如同一座坚硬的大山,密不透风地守在马车前,与玄真派的杀手战到最后一秒,最后一人倒下时,他已身中数箭,却没一支箭射在他身后的马车上。
宋祁最后忍不住出了手,但是对方人手太多,段承的死亡似乎是件命中注定的事,任他们怎么挽救,也无能为力。
段承撑着剑单膝跪在地上,对一身泼血赶过来的师弟道:“拜托你了,胧月。”
此后,再没生息。
雨水越下越大,将地面的血迹冲洗进泥地里,将空气中的血腥慢慢清扫,雨水落在胧月身上,横纵交叉地淌过他的脸,一股小水流从他纤长的睫毛流下,像是破堤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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胧月抱着孩子再回到城中时,发现地下室里的妖芹也已没了呼吸,丫鬟们跪在地上掩面无声哭泣,医师直呼:“老头子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宋祁问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医师回道:“两天前的巳时走的,毫无预兆的就走了,因为不知如何安葬,一直拖到了今天。”
两天前的巳时,正是段承走的时辰。
胧月沉默地处理完段承和妖芹的后事,买了块清净的地将他们葬在了一处,仔仔细细将他们的名字刻在墓碑上,想了想,又重新将碑上的字磨平了。
宋祁问道:“你之后是什么打算?”
胧月抱着怀中刚哭完才睡着的孩子,轻叹道:“池家必须铲除,我不能走师兄的老路,必须坐上宗主的位置,才有能力平这不平之事。”
阿九冷淡道:“这样你就必须得对你师父说,是你杀的段承,他才会放心你。”
“无非一个名声而已。”胧月将声音放低,避免将孩子吵醒,说道:“鹤儿迟早会长大,我总不能跟他说,你母亲是生你时落了命根死的,也不能说你父亲是为护你身中数箭而死,比起我来当这个恶人,总要让他好受一些。”
宋祁心底抽痛道:“可是他会恨你。”
胧月风淡云轻地笑了笑:“恨着一个强大的人,更能促使他成长。”
“各位,天高海阔,后会有期。”
拜别胧月后,宋祁望着好不容易晴朗的蓝天,道:“真相有时候,未免太残忍了。”
比起知道当年的真相,似乎传闻中的那些说法,反而能让人好受一些。
阿九拉住宋祁的手,道:“回去吧,别让这件事再错下去了。”
二冬跟在他们身后,见到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眉毛喜得都跳了起来。
一阵风过,山间的竹林簌簌飘落许多翠绿的竹叶,轻轻盖在刚立的新坟上。
第九十二章
从阵法中出来后, 正要去找真·池俞佑的麻烦时,发现人早已跑了,地上留下一滩血迹, 应该是被人就走的, 因为看那瘫血的量,身受这么重的伤,他甚至连行走的力气都没有。
二冬找到一起来鬼宅探险的人,大家都有惊无险, 大鸭也没受多重的伤, 就额头有个硕大的包,她照着镜子不停地嚎哭,说打人不打脸, 打了脸就坏了规矩,下次见着人一定要把这账还回去。
回去的路上,二冬问道:“宋仙君, 之前我听说邱鹤是八岁时才拜入胧月门下的, 可他不是婴儿时就抱回去了吗?”
宋祁解释道:“因为当时师父在宗门里做不了主,师祖和长老们都不允许他养这个孩子,更何况是收徒,所以师父将邱鹤养到能走路说话的时候,就将他送去了天道门, 直到八岁时师父成为玄真派的新宗主, 才将他接回来。”
二冬道:“那岂不是不记事,他估计都不知道更小的时候曾在玄真派住过吧?”
宋祁对以前的记忆并不是很清楚,无法回答二冬这个问题,但听说邱鹤去了天道门后被人扔过,还在凡间流浪过一段时间。
阿九道:“池俞佑受着重伤, 应该跑不了多远,留着他迟早是个隐患,我去解决了。”
“我跟你一块去。”宋祁从阵法里出来就有些不舒服,他感觉到自己心境在动摇,却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只能找些事来做。
阿九看他脸色不好,道:“师兄回去歇着吧,有消息我会告诉你,顺便让大鸭给你看看,之前你就不太对劲。”
大鸭拍胸脯道:“仙君的事跟我爹娘事一样重要,包在我身上!”
“那你早些回来。”宋祁心里总有股不安的感觉,他眼看着阿九消失在黑夜里,回过神才发觉手脚冰凉,思维也处于混沌状态,一时忘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记忆停留在刚出阵法里出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