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万福(18)

她的声音又软又甜,拖出的尾音让人一颗心就像泡软了的点心。

“是这样哩?”匡正捋了捋胡须,无脑夸了一句,“真好听哩!”

学阿芙的尾音学出了东施效颦的味道。

宋辛:......

听到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学阿芙这么可爱的语气说话是什么体验?

别问。

问就是恶心。

恶心心的匡正舟车劳顿休整了一日之后,便开始给宋辛上课了。

宋辛每日的活动范围也多了一间屋子。

他的书房。

第一日上课,宋辛难得起了个早。

他知道匡正在京城中的地位和名气,又是卖了他父母的面子,他即便再懒散,也不好撂匡正的面子,让父母难堪。

宋辛到书房的时候,阿芙已经把紫檀木雕花纹长桌擦得一尘不染的锃亮。

听到他过来,阿芙立刻甩了抹布,过来扶他,甜甜地唤他,“少爷,您今日起得真早。”

她本来还打算打扫完书房再过去等少爷起床哩。

宋辛:......真不知道这小丫鬟是在夸他还是讽他。

不过她那只有吃的小脑袋,估计是没有这么复杂的。

走到书房的短短几十步,宋辛便有些喘不过来气。

坐到紫檀扶手椅上,大口大口呼吸。

漂亮寡白的脸像易碎的玉器花瓶,碰一下都得小心翼翼。

没多久,匡正就踱着步子进来了。

他捋着胡须,第一眼就看向了阿芙,压根把宋辛当成了空气,和阿芙热络地聊了起来。

“阿芙啊,方才吃了你送来的炊饭糕和生煎小包,果真是不错哩!很有你们江淮县的特色哩!”匡正谈起好吃的,就喜欢眯着那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到连缝都看不见。

宋辛:......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真以为学阿芙说话就有她那么可爱哩?

阿芙也眯起眸子,但她眼睛大,眯起来更像是弯了的月牙儿,仍旧可爱又漂亮。

“婆婆说了,匡先生是咱们庄上的贵客,要好生招待哩!”

匡正很满意。

瞧着宋辛面前的那一张大桌子,脑子一动,“阿芙,你愿意当我的学生吗?”

顾朝并不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

甚至在京城还开设了女学,许多达官显贵家中的姑娘都会送去念书。

虽然女子仍不能考取功名,但她们读书并不是为了光耀门楣,而是为了长见识明事理。

匡正喜欢阿芙这样天真可爱的小姑娘。

若是她能跟他学一段时日,以后出去只要搬出她老师的名号,也能唬住不少人了。

即便是个小丫鬟,也能有个好造化。

阿芙倒没想那么多。

她只是很羡慕少爷还有小郑哥哥能认识那么多的字儿,知道那么多她没听过的事儿。

所以匡先生一问她,她便心痒痒了。

但是婆婆叮嘱过她不许打扰少爷学习,所以阿芙偷偷瞥着宋辛的脸,怯生生地问道:“我......我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匡正轻哼一声,他想收谁当学生是他自己的事,就算是天王老子都管不了他。

宋辛倒是意外,京城中多少身世显赫的公子小姐想要拜入匡正门下都被冷冰冰的拒之门外。

就连他,也是因为一份天大的人情,匡正才愿意勉为其难教他一年。

可是阿芙这穷乡僻壤的小丫鬟,也不知是哪里入了匡正的眼。

竟有这样的福气。

宋辛瞄了一眼阿芙满是求知欲渴望的小眼神,抿了抿唇角,朝旁边正在磨墨的熊薇道:“去给她搬张椅子,还有她的笔墨纸砚都拿来。”

这回轮到匡正意外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宋辛一眼。

这病病歪歪的病秧子少爷,看来之前还有闲情逸致教了这小丫鬟识字?

书房里原本就只给宋辛备了一张长书桌。

阿芙是沾沾光,王婆子也不敢再另给她安一张桌子,那样就显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但宋辛倒是宽厚,竟然将书桌的一半让给了阿芙,他俩并排坐着,倒有了几分“同桌”的情谊。

阿芙这是第一回 听课,一切都很新奇。

桌子比她还高,她坐在椅子上晃着小腿儿,歪着脑袋,格外认真。

宋辛比阿芙认识的字多,也读过许多启蒙的书。

可匡正竟然明晃晃地偏袒,一切都是为了教阿芙似的,学得十分浅显而基础。

宋辛坐在阿芙身边,听着她脆生生地回答先生的问题,竟一时有了自己是书童的感觉。

极没有存在感的宋辛,放弃了挣扎,直接趴在桌子上开始睡觉。

匡正讲得正兴起,阿芙也听得认真,所以他也没计较宋辛在做什么,只要阿芙听懂了学会了就行了。

偷偷摸摸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根本没被先生放在眼里的宋辛彻底破罐子破摔打起瞌睡来。

夏日渐近。

外头已有了隐约的蝉鸣,长一声短一声,并不真切。

却格外容易勾起人的睡意。

听着匡正抑扬顿挫的语调,宋辛昏昏欲睡,正快要陷入梦乡,忽然有人在戳他的胳膊。

宋辛回过头,露出阿芙紧张兮兮的小脸。

她凑过来,压低声音,“少爷不要睡着,小心先生骂人哩!”

“你好好听。”宋辛忍着起床气回了阿芙一句,他才不管匡先生骂不骂人,困意来了他谁都不怕。

更何况,匡先生根本就不在乎他听不听,只要阿芙乖乖学会教的那些就行了。

“好的少爷,可是......”

“不许再吵我。”

可宋辛才背过去,阿芙又开始戳他。

“少爷,少爷......”

不依不饶,跟勾魂似的。

这么不听话的小丫鬟,可宋辛偏偏还舍不得朝她发火。

第17章 画乌龟

实在没辙。

宋辛只好强打起精神来听课。

小丫鬟太闹腾,折磨得人不轻。

读书费脑子,也费体力。

这被迫着学了一整日,宋辛竟然在晚饭的时候难得的多吃了几口。

不过,也仅仅是几口而已。

剩下的一大半落到了阿芙嘴里。

美得她杏眸弯成了月牙儿,哼哼唧唧也不知在唱些什么。

总之就是高兴。

匡正的一日三餐都是阿芙给他备的菜谱,再吩咐厨房做了送去的。

他的口味偏好,和阿芙竟然出奇的相似,所以阿芙觉得好吃的,匡正也都非常满意。

翌日。

阿芙拎着婆婆给她新缝的小包儿,里头装着她的笔墨纸砚,兴冲冲到了书房。

能读书识字,令阿芙无比期待又快乐。

不过没想到,今儿少爷比她来得还早。

但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少爷......?”阿芙又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指,戳宋辛的胳膊。

宋辛睡得浅,一下就醒了。

直起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睡颜,削瘦的指尖在桌案上点了点,“你看这是什么?”

阿芙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杏儿眼一下就瞪圆了。

乖乖,好长一条划痕,把这么金贵的紫檀桌都划坏了!

阿芙连忙摆手,澄清道:“少爷,这个不是我干的!”

“我知道。”宋辛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角,“这是我划的。”

阿芙:?

这条长长的划痕,正好把这条紫檀长桌分成了两边,泾渭分明。

宋辛指着,叮嘱道:“以后,你在那边,我在这边,井水不犯河水。没我的允许,你的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准过来,明白了吗?”

“好的少爷。”阿芙点点头,望着那道刻意为之的划痕,想起婆婆买这张长桌时花的银钱,想起清欢铺的点心价格,再一换算,又想起村里王五媳妇儿经常骂王五的那个词。

这败家玩意儿!

宋辛望着她黑碌碌的杏儿眼,像个小鹿似的看着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顿时就有些手痒,越过那条划痕伸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附加了一条不平等条约。

“但是我随时能过来。”

“......好的少爷。”阿芙倒没意识到有多不公平,看到匡先生进来,就立刻欢欢喜喜打开书,翻到了昨儿学的那一页。

宋辛看到她眼里的光全落在了前头,眼角余光都没有他,顿时就觉得没劲。

懒洋洋趴在桌子上,开始补觉。

习惯了匡正抑扬顿挫的读书声之后,这些声音就成了催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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