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十足下了六七天,随之冷气而来的是军中愈发森严,进进出出亦有人盯着,后山中也让将士们十步一哨地站着,以防再次出现什么篓子。
天上乌云一层层压下来,与风卷起来的黄沙扑面而来让人觉得呼吸不畅。而那两个在后山捉住的小贼早早就在严刑中供出了此行的目的,早已在西北附近方盘村住了一月有余,先前偶尔摸摸索索来玉林军探探深浅,得知后山无人看守后便时常到后山查探玉林军的虚实。
若不是先前林安将这两个探子捉住,布防图差一些就画到了粮仓。
得知这些消息,吴端让张四带了几个人,悄悄去往方盘村。
张四跟随吴端在西北已有六年,偶尔进村来偷偷买酒喝,进而便在村子里有熟识的人家。林安是被点名加入此行的,还有一个被点名而来的是时常同她有来往的宋敬亭。
林安知道此行的目的不仅是抓探子,还有试探她,或者,栽培她。
若她也是西域的探子,此行若被抓住把柄,那这儿就是她的葬身之地;若不是,那此地便是她被赏识之途的第一步。
只不过连累了宋敬亭,平白无故惹到了猜疑。
……
……
那方盘村实在是小,不过区区十几户人家,但方盘村的地儿实在是多,多得每户门前的路都有二十米宽,连院子也媲美大户人家庭院的宽敞。
林安原先还想不明白为何这儿频频打战,而有人愿意留在这儿?原以为是贪恋家乡不愿离去,但如今这样看过了,这般舒服的牧羊种地、又无人管束的生活,换成她也未必愿意离去。
不待她多想,林安便被吩咐同宋敬亭去山中打探,一同去的还有一位虎背熊腰的大黑脸,名叫贾五方。
那山并非荒山,反而是村民们都在那儿拾菇菌食用的地儿,若是听到了风声同伴被抓,便很有可能躲入了山中。
林安三人由西面进山,西面乃是小道,翻过小道便是河流,河流的下游正是先前他们洗澡的地儿。而山东面乃是方盘村,若是贼人慌不择路正好跑了东面,那就进了他们的圈套,在村子中的张教头能一把捏死俩。
临近冬日,山中的草木大多成了枯黄色,山中草木多,蝇虫多不胜数,林安一行不仅得搜人,还得防毒虫,动静亦放到最轻,以免打草惊蛇。
山中比外头更加阴冷些,一阵打头风袭来枯叶就扑哧扑哧地掉,落在几个人脑袋上也无暇用手拂掉。
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给他们找出了点踪迹。
树下过夜的火堆,还有火堆上头烧水的铁盆……
反观张四那头,等待酒坊的大爷回来,一问便知。
“一个多月前便有好几个外乡人过来买杜康,当时还觉得疑惑,不过以为是又新招的壮士,便一笑置之了。”
张四声音粗犷:“那又可曾再见过他们?”
那大爷身在西北,对玉林军有感恩之情,平日酒坊生意又几乎全靠玉林军帮衬,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两人还有多余的银钱留在我这儿,说不准哪日会再来买酒。”那大爷如是说道。
张四便道:“既是如此,便拜托大爷允许我几人在此停留一段时日,好让我几人抓到贼人。”
那大爷摆摆手:“害,这又不是什么难事,玉林军保家卫国还关照小老头的酒坊,我还不知如何感激呢!这区区小事谈何拜托。”
这样寒暄了几句,张四便让另外两人去村子边瞧瞧是否有可疑的人,他自个儿同另一人便留在那大爷家,在里屋里头蹲守起来。
第五章
天色渐暗,一轮弯月于西面而出,挥洒出它寒冷的光。
枝头的枯叶时而因冷风扑哧扑哧地落在地上,地上悉悉索索,偶尔能瞧到虫鼠的身影。
林、宋、贾三人搜了半个山头,除却方才的火灰堆,竟再也没见着半点踪迹。三人想了想,贾五方再次一人回去瞧瞧之前草木灰那处。白与林便再次前进。
月到梢头,忽而听见几声微弱的谈话声。林安与宋敬亭相视,二人稍稍分开,从左右两边往那话头逼近。
那处有两人,身着黑衣,微微有些争执,一人说要回西域,一人不愿,说是再要等待同伴。
那人便恨恨折断了树枝,说道:“去了那么多天还不回来,要么饿死,要么就被抓了。”
又说:“如今你我和丑儿手中攥着布防图,将军又极为重视这布防图,若再不回去,你我几人可要受罪了。”
那人被他说服,只点了点头道:“那便待丑儿回来后便离开吧。”
宋敬亭与林安听言便不再等待,作势便要冲向前。
林安从袖口中拿出短剑,然而未待她出手,宋敬亭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向那二人!待林安从树后现身,那二人已晕倒在地上。
林安看得清楚,他并未有其他虚招,只是仗着天生神力,一拳一脚便将人打倒。
林安忍不住调侃他:“看不出来啊。”
确实看不出来,明明比她稍稍健壮高挑半点,怎么就有这个力气?
虽说她之前还看过张四举人,但张四虎背熊腰……
不待林安深想,当务之急乃搜出布防图。她与白敬亭一同将这两人翻来覆去,从胸襟搜到袖袋,从裤脚搜到裤腰,才在两人的后背夹层中搜出来。
搜出后,又将两人的手脚绑住,汗巾塞入他二人口中。而后宋敬亭便将其中较为健壮的一人扛在肩上……
林安看着乍舌,但她不像他,而是一手拖着人走的。
途中便遇到贾五方,贾五方比林安健壮许多,便将她手中被拖的后背掉一层皮的贼人接手。
回到酒坊,张四也将那人口中的丑儿绑起来正等待着她三人。
看到宋与贾手中的贼人,眼睛反而在林安身上瞅了一会儿。
众人看得清楚,也不知晓他是什么意思。反而是贾五方,担忧张大髯觉得林安瘦弱而看小他,于是出声替林安说话:
“属下进山没能遇到贼人,反而是宋兄弟和林兄弟将贼人降伏,是路中见到林兄弟,觉得自个儿啥也没干,所以想着分担,便从林兄弟手中接过这贼人了。”
张四听到这话后,对林安稍稍侧目,也没说什么,只吩咐留下三人再观望观望,便驾马回军了。
反而宋敬亭,待回到营帐交代后,便首次询问林安,是否同张四生了什么嫌隙。
林安笑着反问他为何忽然打听起了她的事。
宋敬亭便道:“军中我与他人一概不熟,唯有你稍稍说过几句话,心中好奇罢了。”
林安听到他这话,也不瞒他,就将那日她在后山捉住了探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宋敬亭这才恍然大悟,随后又不说话了。
林安反而出声:“我之前觉得你像我认识得一个人,如今反而觉得,是天差地别了。”
他眉宇波澜不惊,缓缓问了句:“从何说起?”
林安谈笑自若:“性子不同,那人较为活泼些。”
听到这里,宋敬亭不再言语,他的性子天生如此,更别说是举目无亲之后。
……
第六章
这场抓人,林安总算在吴端几人心里稍稍撇清了些嫌疑,若算上上一回的事情,她这可算是立了两次功了。
只短短两月有余,这便让其余人有些乍舌。
……
……
十月下旬,林安收到了师傅给她写的第一封信。
信中写道,九月去京中,替朝中王丞相解了一场梦,医好了夜晚头疼的毛病。与王丞相交谈中,知晓了他有个孙子也在玉林军,叫王慎真。
又交代,她一人孤身在外孤孤零零的,若是那王慎真是个品行不错的人,便与他多多来往。既然她想做将军,那与王丞相的孙子交好,有个人举荐,比自己在战场厮杀做将军的机率更大。
最后写了他老人家的担忧,虽然林安是个聪明孩子,但战场上刀剑无眼,要万分小心。若是能回家看看,便回武当与师傅多待待。
……
林安一字一句将信看完,将它小心翼翼藏在自己的行囊里头。又想起信中所说王慎真,这不就是与她同一个营帐的人吗?
以师傅不爱搭理人的模样,莫说天王老子能与他有两分交情。然而此时却为了她林安同那劳什子王丞相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