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不由失笑,反问他:“我便如此枯燥吗?”还说除了这儿没别的地方了。
他缓缓摇头,否认:“你总觉得自个儿聪慧,但在我看来,你总是被旁的事迷了眼,也自大了一些。”
林安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之间愣住了,但即便使她难堪,这话却如同晨钟暮鼓一般,指出了事实。她一直以为自己聪慧,便以为能将所有事情都掌控在手中,殊不知,自个儿却是别人手里的棋子,任她如何翻天覆地,也逃不出执棋人的手掌心。
宋敬亭看着她瞪大的双眼,以为自己说话过了一些,便接着道:“其实你极为聪慧……”话说了半句,却被林安用手抵住,他眉头一皱,便听到她说:
“你说的很对,我总是不知天高地厚,所以才被别人耍地团团转。”林安悟过来了,自嘲道:“这种性子真是让人烦躁,自大而不自知。”
他听了却有些皱眉,劝道:“不要妄自菲薄,你只是会身在其中看不清罢了。”但他不想再延续这个话题了,转而道:“你先前说的那探子,便是朱将军吧?”虽是疑问,语气中却一股笃定。
林安闻言失笑:“我就知瞒不过你。只是,你如此观察入微,倒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他却不认为他是观察入微,反而道:“你没回同朱将军说话必避开其余人,没回说完话了却总是闷闷不乐,跟你从前不太像了。”
林安皱眉,也不打算再瞒着他,将朱巡今日同她说的秘辛全然说给宋敬亭。
说完后,便看到他眸色深沉,眼中寒光尽显,他沉声道:“如果朱将军所言不假,那你就真是危险至极了。”连他也很难想到王从景是朱巡口中那般心狠手辣的人,毕竟他以往在市井传言中全是儒雅和善的性子,让许多大梁百姓都心有推崇。
但他不认为朱巡说的便是假的,毕竟先前以王从景大胆在京中招贤纳财的做法,如此心狠手辣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
“那你先前说要回武当山,便是因为想脱离王从景的指使,可如今知晓了他是这般人,你又如何再能回武当?”宋敬亭想到便说出了这翻话,让林安一眼便看出了他眼中的担忧。
她摇头,耸耸肩,无奈道:“或许来个装死也不错。”这个点子在她方才便想了,便说出来让宋敬亭参考参考意见。
但他摇头,颇不赞同:“若是如此,王从景的人遍布大梁,你往后就要在暗处生活了。”是啊,以林安这恣意的性子,怎能以不见天日的法子活着。
他如此想,林安岂不知道,先前去了丞相府,她如今不知有多后悔,如今看清了王从景的真面目,真要昧着良心在王从景麾下,她倒不如隐姓埋名生存。
但如今尚未到那个地步,只是在心下有了想法罢了,她便止了话头:“战场凶险,如今你我二人在商议这事,不如等到真正活下来再说了。”
此话有理,出兵之日近在眉睫,不如等到真正取胜了再行商议也不迟。想到这儿,他们二人一同将此事揭过,说起了出兵之事。
“将军对你尚是倚重,但前锋军及其危险,怕是要好好保重才是。”林安说起了这件事情。
宋敬亭点头,脸上却风轻云淡,转而说起了林安的生辰:“按着将军出兵的日子,那日正好是你的生辰,不如今日你我便将你生辰庆祝了吧。”
林安失笑,道:“这有什么好庆祝的,不过是又大了一岁罢了。”虽是这样说,但林安还是同他一齐去了酒馆那儿。只是上次因弃城的缘由,方盘村的村民那时被护送走,而后又觉得西北还是危险了些,倒是在别处安置下来了。
只是那次走得匆忙,酒馆中还有许多酒尚未搬走,便留在了这儿。那酒馆大爷还握着对护送他的将士涕泪,说是留下来的酒便留给玉林军了,只要他们什么时候愿意过来喝酒便拿。
只是军中操练疲累又严厉,并无多少将士过来喝酒,以至于酒馆中还放着老板满满当当的酒。
若不是今日宋敬亭说要庆生辰,两人一拍即合,也不会过来此处喝酒,毕竟方盘村跟营中还是远了一些。
……
第四十八章
月色清冷,月光斜斜打在屋檐下,将屋檐下二人照出一身清冷。
林安与宋敬亭两人默默喝着酒,也不说些什么。依旧坐在从前那个地儿,但少了以往老板端出来的花生米,总是觉得人更愁了些。
宋敬亭端着酒碗,蓦地道:“或许,等到此战胜了,我也会离开。”
他这话来得突兀,林安不由得将一直看着弯月的眼睛移到他身上,愣了一下才道:“为何?”
他眼中平静无波,缓缓道:“不知道,许是厌了吧。”
他父母死于西域,所以他来了玉林军,但战胜后离开,也不知晓是不是同他双亲有关。这话,林安不好问出口。
但林安不问,他反而自个儿说了,自嘲道:“从前为了报仇习得一身武艺,但真正打战了,才明白要生灵涂炭,身旁的人全都死在战场上,又草草埋了,如果真战胜了,我便也算功成身退了。”
他语气中不乏疲累,许是喝了酒,让他口中说出的话带了几分沙哑,让林安总觉得他仿佛要哭了似的。心下不由得一震,连忙安慰道:“想必他们泉下有知你建功立业,又看开了此事,定会为你高兴的。”
宋敬亭闻言反而笑了双眼紧紧裹着她,眼中眼波流转,缓缓道:“若你到时候真要隐姓埋名生活,不如我同你一起吧,也好做个伴。”
林安愣了,眼睛紧紧盯着他,又笑道:“你怎知我要去哪里生活,或许你不喜欢那儿也说不定。”
他眼睛眨了两下,似思考道:“不会的。不如你听我的,江南就挺不错的,那儿天高皇帝远,王从景不会查到那儿。到时候就带着你我的军饷,去那儿整日吟诗作对算了。”
林安笑了,挑眉反问:“你还会吟诗作对?不会是打油诗吧?念出来便要摇头晃脑那种。”
宋敬亭反驳,语气中颇为自豪:“我自小便是神童,武艺作诗信手拈来,你只是没看到罢了。”
他这话口气狂得不行,林安被逗笑了,一边笑着同他碰碗,仰头便喝了,脑中还一边想着他往后吟诗作对的模样,不由得又是哈哈大笑。
明明今夜酒不过三碗,比二人海量差了许多,但二人反而都感到了醉意,眼中碧波一摇一荡。
夜深了,二人才回营,在路上打闹嬉笑,又悄无声息摸回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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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兵之日很快到来,宋敬亭跟着朱巡先一步带着前锋军浩浩荡荡踏过黄沙,往西域而去。天边朝阳升起,将将士们坚毅的脸庞照出一道热烈的光线,一往无前。
出发前林安便叮嘱了宋敬亭,如今他们二人关系亲密,但千万要对朱巡多加防范,以王从景心狠手辣的作风,跟着王从景的朱巡怕是也好不到哪儿去。
宋敬亭听了,途中对朱巡恭敬又疏离。
很快,林安跟着吴端便出发了,晚了半日跟在宋敬亭他们后头。
烈日灼人,林安感觉身上的汗流出来很快便被蒸干了,而后又流,如此反复,等到夜里,已经是浑身汗臭,一头青丝还因汗黏在一块儿。
行军辛苦,将士们脸上都是灰扑扑的,混杂着汗水的痕迹,看起来有多狼狈便多狼狈。况且将士们身上带的水不多,若非必要,不会喝水,以至于许多将士不仅脸上脏兮兮的,嘴唇都干得脱皮。半夜休息时,众人都是急匆匆吃着干粮,就着水便吞下去,吃完了便就地躺了,行军累了一天,很快便沉沉睡去。
次日又是如此。
连着□□日,终于到了西域。
……
第四十九章
赤日炎炎,汗流浃背,随着吴端一声令下,众将士开始扎营。遥遥远望,五里之外,一座城墙出现在众人眼底。是的,这里是西域,不像一路而来的遍地黄沙、寸草不生,而是隐隐往西域城中往去,已能隐隐看到水草肥美的模样。
许多将士是第一次来西域,但他们心里同林安有个一样的疑惑,明明能吃饱喝足,为何要两军交战,生灵涂炭?但这个疑惑很难得到答案,恐怕只能问单于雄才能得到答案了。
后日便是大举进攻西域的日子,吴端不想出现误差,便下令让所有人早些休息,以便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