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饿了还是渴了？要不我给你去买瓶水？”他问，笨拙的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她。
“没有。”陈豫心勉强笑了下，摇了摇头，抱紧了怀里的书。范载阳还在等着她说出她不开心的原因，但她又紧紧地闭上了嘴，不吭声了。
“是不是因为家里的事啊？”范载阳又问。陈豫心从来没有说过她家里的事，但范载阳直觉跟她家里有关系。
陈豫心没说话，权当默认了。
“跟你姐有关系？”他又问。陈豫心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恼怒。
范载阳闭上了嘴。她很排斥别人打探她的生活，即便是出于关心的目的——范载阳意识到了。
快到十字路口的时候，陈豫心忽然吐出口气，扭头看了范载阳一眼。范载阳察觉到她的目光，也扭转头，疑惑地盯住她的眼睛。
“其实——”她吞吞吐吐的说着，“我家里的那些事，说了也没什么意思。”
“你要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可以对我说出来，把我当成你的垃圾桶。”范载阳小心翼翼的瞧着她的神情。
“我心里没有觉得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陈豫心苦笑了一下，“那些事对我没有什么损害——我就是觉得，很压抑。”
“怎么说？”范载阳在等待着她的回答，她反而停下了脚步，望着远处朦胧在天光里的楼房出了神。好半天，她才缓缓说道，“我不想回去。”
“嗯？”范载阳惊讶的望着她，“你不回去，那你要去哪里呢？”
“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就坐着聊聊天，也可以。”陈豫心似乎下定了决心，她冲他勉强笑了笑，转身朝来的方向走去。
范载阳只好跟在她身后。她走了好远的路，不说话，也不停下来，他就不由得疑惑起来，紧走两步追上她的脚步，问道：“你要去哪里呢？”
陈豫心从沉思中回过神，摇了摇头，整个人像是被了无生气的泥涂抹了。
“这么走，就离你家越来越远了。”范载阳指着她前进的路，“等会儿你回去天都黑了。”
“无所谓。”她自暴自弃的说道，“没人在乎我回去的时候天是不是黑的。”
“我在乎。”范载阳脱口而出，半秒钟之后，他开始为自己冲动的话语而害羞起来，他可不是那种擅长说情话的男孩子。
陈豫心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或者说，她的心思压根不在他身上，她的人虽然在他旁边，但她的魂灵在空中无依无靠的飘荡着。
“你在乎，你在乎有什么用。”她嗤笑着，冷冷的说道。
范载阳本来就有些后悔说出这三个肉麻的字，这会儿听她这么说，他就更后悔了。
陈豫心站住脚步，就在路旁边的台子上坐了下来，不管上面已经积攒了很多灰尘。她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出神的说道：“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下雪。”
“下雪？”范载阳也跟着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我喜欢下雪，下了雪就可以打雪仗了，我在南方从来没看过雪，我们那边太热了，不下雪。”
“那多好。”陈豫心吃惊的望着他，“我不喜欢冷天，我喜欢暖和的天气——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因为我爸的工作被调到这里了。”范载阳说道，他有些喜出望外，“你以后可以去我老家玩，我们那边可好玩了。”
陈豫心点了点头，可是她的眼睛里面始终黯然，对他的话没有燃起什么兴趣。
他们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冬天天黑的早，没过多久，头顶上的路灯就依次亮起了光。范载阳觉得脚都被冻木了，就提议道：“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
“好。”陈豫心站起身，似乎也觉得就这么一直坐下去没有什么意义。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走了两步，范载阳忽然问道。陈豫心垂着头，漫不经心的迈着步子，倾听着他的话语，“你之前为什么一直躲着我呢？”
陈豫心噗嗤一声笑了，她侧着脑袋回想了一下，“我当初一直躲你来着？”
“是啊。”范载阳急忙说道，“我到现在也想不通，我觉得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陈豫心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过了半分多钟，才缓缓说道：“你老是直勾勾盯着我——我觉得怪别扭的……”
“直勾勾盯着你？”范载阳惊讶的看着她，“真的假的？我怎么没觉得？”
陈豫心点了点头。
“所以你就是为这原因一直躲着我？”范载阳又问。
“也不全是。”陈豫心瞥了他一眼，“反正你那时候风评不太好，尤其跟魏鹤衷老是黏在一块儿，同学们都说你们是浪荡二公子。”
“谁说的？”范载阳气的要跺脚了。他夸张的模样惹的陈豫心笑了起来。
“他们都说。”她说道，“说你——起码交往过十个女朋友了。”
“十个女朋友？我想都不敢想。”范载阳气哼哼的。
“那你到底有没有交往过？”
“没有。”范载阳斩钉截铁的说道,“再说了，在遇到你之前，我连喜欢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陈豫心的脸又红了起来。她紧抿着唇，看着另一边不说话。
范载阳一看，这朦胧的黑夜、寂静的街道、寒凉的空气，正是表白的好时机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时的氛围暧昧不清，如果他白白把这次机会给放过，让魏鹤衷知道了，肯定会大笑他一通，说他是个懦弱小子。想到这里，范载阳急忙往天时地利上凑了个人和，鼓起勇气说道：“你是我的初恋！”
他的语气太正义凛然，就好像在发毒誓。
陈豫心依旧撇着头不说话。
范载阳转了转眼珠子，他抓住她的胳膊，两个人都停了下来，刚好站在两盏路灯的阴影处。陈豫心垂着头，一动不动，并没有挣扎。
“我喜欢你。”他信誓旦旦的说道。
第十八章 十六岁（二）
陈豫心的胸口急促起伏着，到了这个时候，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范载阳接着说道：“我跟你说这句话，不是希望你对我有什么回答……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你也不要觉得为难，你可以拒绝。”说完这句话，他气的又要打自己的嘴了，什么叫可以拒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表白，为什么让人家拒绝？
“既然这样——”陈豫心低声说道，“那我拒绝吧。”
“啊？”范载阳着急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就这样吧。”陈豫心忙忙说道，她在黑暗中偷眼瞧着他脸上的神情，看到他慌乱焦急的模样，她心里就觉得开心。
两人面对面的站了一会儿，范载阳终于接受了自己再次的表白失败，垂头丧气的说道：“好吧，算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陈豫心却忽然扯住了他的袖子，她显得紧张不安，额上沁着淡淡的汗珠，细声问道：“你冷不冷？”
“啊？”范载阳迷茫的望着她。
“你手冷不冷？”陈豫心再次问道，她的头低到快要缩到胸口里去了。
范载阳下意识的掏出两只手，互相握了握，说道：“不冷啊。”
“算了。”陈豫心撇开他的袖子，气恼的朝前走去。
“你——”范载阳紧走两步追上她，后知后觉的问道，“我手不冷——你手是不是冷啊……”说着，他伸出手，好像是有什么人附着在他身上，推着他去握住了她的手。
陈豫心的手一直摆在身侧，她没有将手放进口袋，所以冷的像冰块。范载阳将它握在手心，用自己的温暖感染着她，他紧张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但是那感觉是那么的奇妙，他轻飘飘的仿佛长了翅膀飞在空中，被洁白的云朵包裹住。
他们彼此都不说话了，陈豫心的右手握在范载阳的左手掌心里，片刻之后，十指交扣，默契的像是提前商量好的。
夜色重重，气温低的像是要把人给冻住。他们就这么在夜色中相伴着前进，消失在阴影里，又出现在灯光下，远远的，看上去就像两只可怜又可亲的小蚂蚁。
范载阳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魏鹤衷，这在什么话都说的两兄弟之间是第一次。这个秘密潜藏在他心底，只有他和陈豫心知道，那是独属于他们的、带着神秘和浪漫色彩的秘密。
寒假来临，范载阳推着行李箱，站在车站门口，焦急的朝远处张望。终于，他看到了那个瘦小的、在重重的人群中显得有些孤寂的身影。她站在来往不绝的人们中间，像是一个停顿号，目光沉沉的望着他。看到她，范载阳就心安了，他朝她挥了挥手，终于转过身，回应着父母的召唤，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座北方的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