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发现她是那个蛮横小姐,此时换了舞衣,很是妩媚动人。
她柔柔向众神施了一礼:“金叶献丑了。”
伴乐音起舞的金叶舞步轻移,墨发如瀑,舞袖滑落露出一段藕臂,甚是娇美的脸庞时隐时现如轻云笼月,云袖浮动飘忽似回风旋雪。乐声泠泠,如芙蓉泣露,昆山玉碎,确是妙曲妙舞。
我冷眼瞧着她不时向慕浱投来热切目光,再看看面无表情的慕浱,恍然大悟:她莫不是对慕浱有意思吧?
我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十分负责任的下属。所谓负责任,就是要做好本职工作,不负上级的期望。我现在是个侍卫,侍卫的本职工作可不就是保护好主子,顺主子的意吗?我看着金叶离慕浱越来越近,舞袖轻轻一扫带来一阵香风,拂过慕浱面前。我右手暗暗凝结法力,向着金叶脚下一弹,“啊——”金叶重心不稳,一下子跌在了慕浱面前一桌的饭菜上,汤汁洒了一地。
我心怀愧疚,本想意思意思扶她一扶,但见她半身油水被大殿的灯光一打锃亮锃亮,到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乍见此变,众神哗然。
慕浱素□□洁,嫌恶地站起身来:“本尊还有事,先告辞了。”
“那在下派人准备马车送您回去?”摄政王站起身殷勤道。
“不必了。”他说完就往外行去,我小跑跟上。
“尊上,您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吗?”
“知道。”他挥手招来一片云,把手递给我,“上来。”
我把手递给他,他的手指洁白修长,骨节分明而有力,有厚厚的一层茧,是长期舞刀弄棒的铁证。
“气出够了?”慕浱挑眉看我,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您说金叶?她当时抢我的钗子把我送进衙门,我今天让她在众神面前出丑,算是勉强扯平了。”我大仇得报,语气轻快,带着些许悠悠然。
“不,我说的是你对我的气出够了么?”他低笑一声,声音低沉如琴弦拨动。音虽止,然笑意不散。
我干笑两声意欲搪塞过去:“在下何曾对您有气。”
他没回应,只是缓缓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别乱动,我多喝了几杯酒,头晕。”
我感觉他全身的重量好像都压在我肩膀上,直压得我肩膀生疼:“尊上,男女授受不亲。”
“你现在是我的侍卫,无妨。”他答得坦然。
我被他的厚脸皮深深折服了。
第12章 流水无心恋落花
小花园里阳光明灿,天空蓝澄澄的如一汪碧玉,偶有雀鸟啁啾飞过。细致的风微微抚着,激起池水点点涟漪。
我往池子里投喂鱼食,看鱼儿抢食闹得欢腾:“哎,赤血我跟你说,你是没见那个金叶一身菜汁的狼狈模样,真是大快人心!”
赤血手持书卷被迫配合着我,间或发出一两声赞叹表示他在听。
“你走点儿心成不成啊?我跟你说我今天还给慕浱灌下去一碗他最不喜欢喝的鱼汤,我真是了不起!”尽管赤血不是很捧场,我依旧兴致勃勃,若不是时候不对真想开坛酒庆祝一番。
“为什么?”赤血终于抬首不解地问了一句。
“他让我给他剥葡萄就算了,还让我喂给他利用我挡桃花!哼哼,他现在肯定恶心得不行。”我挥舞着拳头志得意满。
“你完了,你肯定完了,尊上不会放过你的。”赤血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连连摇头。
“嘿,我还偏不信他能把我怎么样。”我毫不在乎地抓了一把瓜子磕着。
赤血张嘴欲言,终究没奈何地住了口。
“将军,尊上说让您去他的寝殿。”侍女小跑过来禀告。
“行,本将军知道了。”我摆摆手让她退下,磕着瓜子含糊不清地对赤血说:“他肯定是让我还衣服和簪子,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我进来时看见慕浱端坐在床上,周身仙气缭绕,隐隐有青色光芒闪动。他额头上出了密密的汗,微蹙着眉,支撑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哈?他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把门关上。”他的声音有气无力。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门掩上,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又顺手施了清洁术法把地上的碎瓷片清理了。
“尊上,您这是?”我扶着他躺下为他盖好被子。
“只是旧伤复发罢了,不用担心。”他面上毫无血色,带着病态的惨白。
“旧伤复发……是因为那碗鱼汤?”我想起那鱼汤里放了万年老参,很快反应过来。
他没应答,咳得喘不过气来,好像下一秒就会直接背过气去,直看得我心惊肉跳。
我的心像是被藤蔓紧紧缠绕地揪在一起,说不清是担忧还是别的:“您这是虚不受补,明知身上有伤还喝什么鱼汤啊!”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能不喝么。”他似是觉得胸闷得难受,随意把衣襟扯了扯。
我又悔又愧,完全没想到会弄成这般局面:“在下是真不知道您有伤,只是以为您不爱喝鱼汤想恶心恶心您,并非存心加害。”
“此事怪不得你,我本想调息打坐疗养伤势,谁知是我太过心急,让伤势加重了。原本以为半个时辰疗伤足够了,想让你过来汇报今日在宫宴上发生的情况。”他虚弱地闭上眼睛,重重呼气。
他的衣襟松松垮垮的,合得不如往日严实,露出诱人的锁骨和胸前健壮的肌肉。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照顾受伤的异性上司实在不妥当,思考着是不是该离开了。
我心中摇摆不定地瞧着呼吸均匀的慕浱,心头闪过一丝疑虑,探道:“尊上,您好好休息,在下先告退了。”说着不待他回应就向门外走去。
“慢着,”我还没推开门就被喊住了,“本尊伤得这么重且伤还是因将军而起,将军问候了几句就想一走了之?”
果然是装的,他要是真病得不行了哪还有精力同我缠磨?
我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笑看着温柔些:“在下认为您需要休息伤才能好得更快不是?所以在下就不打扰您了。”
“本尊旧伤复发到底是因为将军,将军心中就无半分愧疚?”
装,继续装!
我用仅剩的那点耐心同他解释:“在下虽然是您的部下,但在下也是个女子,孤男寡女的总归不太好。您放心,在下定会通知碧丹侍卫,让她来照顾您。”
他索性见招拆招:“碧丹也是女子,你怎么就不怕坏了她的清誉?”
“碧丹是您的侍卫,隶属于您;在下是您的部下,算是您的同僚,没有照顾您的义务。”我区分得很清楚。
“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宫里,还有人盯着呢。”
嚯,摄政王好样的,我在正统的时候都没有人胆子这么大敢这么干!
我不大情愿地折回来,微微皱眉伸出手去探他的脉象。
“脉象平稳有力,尊上,在下看着您可康健得很啊。”这下更坐实了我对慕浱装病的猜测。
他从床上起来,径直走到桌子旁坐定,略理了理衣领,击了三次掌。我莫名其妙,看见碧丹押着一个侍卫破门而入,而这个侍卫……
是我第一次去书房找慕浱时去通报的那个亲卫!我还随口问了他几句摄政王送来的女子!看着这副架势是闹哪出?
“豪勇,你在本尊身边三万年有余,本尊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背叛本尊?”慕浱三指点着上好的玉石桌,更显得手指白皙修长。
“不薄?你对我们要求严苛,动辄打杀,这叫不薄?”豪勇形容狠戾,面目狰狞,一改往日的憨厚直爽形象。
就这?大哥你编理由好歹要走走心吧!这么烂的借口谁信啊?
“本尊手底下的人做了错事,本尊自然是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过本尊很好奇是谁指使你行刺本尊?”慕浱笑了,笑意中是毫不掩饰的冷意,令人望而生畏。
我心头一凛,难道这个人刚刚就在屋子外面我看不见的某处想趁着慕浱旧伤复发杀了他?奇怪,我进来时竟然一无所觉。
豪勇只是梗着脖子不吱声。
慕浱冷哼一声,骤然出腿迅疾如电般扫向豪勇。
我吃了一吓,只听到一声极凄厉的惨叫。这力度,估摸着他的两条腿应该是废了。
“带下去,半个时辰后把供词呈上来。”慕浱面不改色,神色平常地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