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明熙哼哼唧唧几声,表示知道了,又被邱泽一好言劝哄几句,得了几个担保,这才理顺了毛,同意去道歉了。
见自家小姐终于肯出来,站在外面的丫鬟们也松了一口气。
她们家小姐哪儿都好,脾气也是宰相府所有小姐里面最好的,就是最讨厌她画画的时候有人打扰她。
毕竟邱明熙当年一副孤鹜落霞图,惊为天人,就连当朝最有名的画师亦是自愧弗如。
快要走出华庭轩的时候,邱明熙突然想到什么,扯了扯邱泽一的衣角。
邱泽一顿了顿脚步,侧头看她。
邱明熙抿嘴笑了笑,凑到自家哥哥耳边小声地说:“哥哥,你看那个画册子,有没有觉得有点眼熟呀。”
眼熟?
邱泽一站在原地认真地想了想。
“好像——是有点。”
那个画册子里面的少女,怎么长得有一点像升平。
他摇了摇脑袋,压下心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快走吧,别让父亲等久了。”
**
傅知微在昭华宫里面伙着小宫女一同踢毽子。
宫内栽种的两棵银杏树已经被秋日铺染成金黄色,秋末的晚风伴着渗人的寒凉,略略拂过树冠,树枝哗啦啦地轻颤,宛若将暮时晕黄的日头尽数铺在地上。
湘云在旁边的石桌上沏好了茗茶,又转头唤宫女将小厨房刚做好的桂花糕和杏仁酥酪一碟一碟摆好,备着给公主解馋。
“六十,六一,六二……”
傅知微被一群宫女围拥在中央,眼睛牢牢地盯着那个小巧的鸡毛毽子,口中念念有词。
向上,向下,时不时毽子高高地越过昭华宫的围墙,轻巧地落入深灰色的云层,而后在寡白的空中划出一道饱满圆润的幅度,小宫女们就会捂着嘴巴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和笑闹。
湘云刚刚摆弄好桌上的点心,起身便看到傅知微在一起群叽叽喳喳的小宫女中间嘻嘻笑着,也不由自主地抿唇微笑。
傅知微转过头,恰好对上了她的视线。
湘云见傅知微将手中的毽子递给身旁的一个小宫女,又弯下腰不知道对她们说了些什么,就大踏步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她迈着小碎步急忙迎了上去,走近了,便看到公主愈发消瘦的小脸被风刺得惨白,湘云心疼,掏出怀里的锦帕,细细地给傅知微擦拭着额角的汗珠。
“点心奴婢都准备好了,茶也恰恰泡好,正赶巧呢。就是如今秋风吹得紧,要不奴婢回去给公主拿外衫披着?”
傅知微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没事、没事,湘云,你家公主又不是瓷娃娃,用不着这么宝贵。”
湘云笑了笑,眼角隐去几分忧愁。
傅知微也没有说别的话,等湘云给她擦好了汗,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迈步去石桌,结果刚一转身,又被湘云逮住。湘云拍了拍她衣服上的褶皱,唯恐她光辉的公主形象受损,说还要要帮她理一理她的衣服。
行吧,自家小宫女开心最重要。
傅知微乖乖地站在原地,任由湘云摆弄。
今日的点心很合她心意,茶是应和时节的桂花茶,还没有入口,光是捧到唇边,就能闻到幽微馥郁的桂花香味,争先恐后地从茶杯中溢出来。
花茶捧在手里暖暖的,傅知微连着喝了几杯也停不下口。
“公主别光顾着喝茶,多吃点桂花酥,这桂花酥,还是平南王世子托饕餮阁做好送来宫里的呢。”
见公主今日兴致格外好,点心也比平日多吃了几口,湘云一边给她沏茶,一边笑着说道。
她的话刚说话,傅知微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坏了。
湘云此时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暗暗责怪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湘云。”傅知微将手中吃了一小半的桂花酥放回碟子里,语气里面带着掩饰不住的惆怅,“司矍的信来了吗?”
往日里面,七天前,她就应当收到司矍的信。
风调皮地吹起她的发丝,哗哗笑着要往她颈口钻,傅知微打了个哆嗦,连忙捧起茶杯暖手。
湘云迟疑片刻,慢慢直起身子,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没有。”良久,她叹了口气,又意识到自己语气太沉重,接着安慰道:“如今北疆战事催得紧,司侍卫或许也是实在分不开身罢了。”
“哎,公主,说不定再过些日子呀,都要改口叫将军了。”
湘云勉力撑起笑容,想要说些让公主开心的话。
傅知微没答话,小口抿着花茶。
原本清润的茶香和甜腻的桂花香,一瞬间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作者有话要说:傅知微:无良作者快更新,我要见我的小侍卫
司矍:我也好久没有见到公主了……(委屈
傅知微(叉腰):本来几章就可以见面的,算算,你拖了多少天,又在这里磨磨唧唧个什么劲儿呢???
某淼:(不敢说话……)
第60章 重伤
皇宫里笼罩着压抑的氛围。
至少傅知微是这么觉得。
虽然一切看起来和往日一样。
小厨房的师傅见了她还是会乐呵呵地给她打招呼, 湘云爱在给她梳头的时候唠磕着宫中的新鲜事,譬如,京中哪家的贵女又在诗酒宴上拔得头筹, 宫中哪个宫女成了太监的对食, 诸如此类,变着法逗她开心。
傅延也还是个老样子,黏人得很,得了空就爱往昭华宫跑,向她软乎乎地抱怨国子监的那些拿着戒尺的夫子看着可凶了,一点也不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那你好好听夫子的话了吗。”
傅知微捏了捏他的手,往他嘴里面塞了一块如意酥,笑眯眯问道。
“偶偶阔乖啦。”
傅延嘴里面包着糕点,一听傅知微这样问他, 唯恐自家皇姐误会自己不听话, 连忙一边使劲地吞咽着糕点, 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表哥也很乖。”
他补了一句。
这个表哥, 说的就是傅行。
傅知微怕他噎着,赶忙拍了拍他的背,等他咽下去后, 将桌上的桂花茶递给他,让他润润喉咙。
“吃东西的时候不许说话。”
见自家皇弟终于将那口糕点咽了下去, 傅知微松了口气,正色道。
傅延缩在她怀里面傻笑。
只是,没有人提到司矍。
谢升平这几日忙得支不开身,傅知微心里面装着事,写了封信给她旁敲侧击地询问北疆的状况。
谢升平很忙,忙得没有时间见她, 傅知微在宫中坐立不安地等了几日,才等来回信。
信上原本遒劲有力的字体细看之下多了几分潦草,写信之人显然已经忙得无暇再去在乎着些细节,她说起北疆的战事,也是语焉不详,避重就轻地寥寥数语带过,最后语峰一转,劝慰傅知微不要忧心。
边疆二三事,自有忠志之士忧心,一切皆好,公主无需挂心。
这是信尾的最后几句。
可是,司矍呢?
傅知微将这封信看了又看,还是没有找到那两个字。
傅行也开始躲着她。
沈皖走后,傅行就去了国子监,跟着一众皇子世子整日念着之乎者也,抽不出时间来见她,也不算什么怪事。
只是,风平浪静的表面下究竟是静水深流,还是酝酿着滔天的巨浪——
她说不清楚。
傅知微坐在书房里画着《锁玲珑》的后续时,一抬头才发现,昭华宫的树叶从青绿变为枯黄,日头也已经从日日的艳阳天化作了整日的阴云压阵。
湘云知道她不开心,提到司矍的次数越来越少,仿若那是一个不可触碰的禁忌。
这宫中,除了她,似乎不再有人记得曾经有过一个带她看星星看月亮的小侍卫,也不再说起那个曾日日抱剑守在昭华宫老树下的黑衣青年。
傅知微终于坐不住了。
傅行下了国子监,和二三好友道完别之后,还没见着府上小厮的影子,就率先被一白衣少女拦住。
他眉头紧皱,想着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挡了他的去路,刚想出口训斥,然而待他看清白衣女子露在外面的一双凤眼时,忍不住惊呼出声。
“杳杳?”
“你怎么在这?”
最后一句被他刻意压低了嗓音。
傅知微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将傅行拉到国子监石狮子旁边立着的老树下。
这里恰好挡住街上行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