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样的地方,每每想到远方有一个人牵挂着他,沾染了瘴气也好,伤寒也罢,心里却始终是暖的。
“待会我让他们安排我隔壁的房间给你住,床太窄了。”他夹了一块肉到她的碗里,轻声道。
丽娘咬着下唇偷眼睨他,见他面色清淡,不由得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本来以为要一起睡的,许久没在一起睡,倒也有些不习惯了。
她大约也猜到他的用意,因为他们马上要成婚了,外人都知道他们是未婚夫妻,在崔府关起门也就罢了,可是在这驿站中,总是要做做样子给外人看的。
再说了,这驿站的院子里住满了人,真让她晚上跟他一起睡,她也不自在。那么小的床,两个人岂不是要叠在一起睡吗?呃……叠在一起……
“想什么呢?”崔嘉问。
丽娘脸上一红,慌忙摇头,“没事。”
晚饭过后,尚有几分晚霞余晖,崔嘉带着她在驿站附近的田野里走了走,虽然周遭空旷,但大片碧绿农田尽收眼底,淡粉的晚霞之下,风光如画。
两人轻快的徜徉在田间的小道上,一种轻松和惬意涌上心头。
她牵着他的手,睨着他清俊的侧脸,心道,如果他以后都不用去打仗,可以一直这样陪在她身边该有多好。
崔嘉去看望其他军将了,丽娘想着反正没事,偷偷去了驿站的厨房。
等崔嘉回房时,却不见她人影,以为她去了隔壁房间,到了隔壁一看也没有人。
他心中一紧,正要出来找人,不想走廊上一人双手捧着一个白瓷碗盅走了过来。
“这里是驿站,别到处跑。”他禁不住叮嘱。
丽娘微微一笑,对他挑挑眉毛:“看看我给你做了什么。”
崔嘉一愣,跟着她的脚步进了房间,丽娘将白瓷盅搁在桌上,雀跃地道:“打开来看看!”
崔嘉疑惑的打开了白瓷盅的盖子,香气扑鼻而来,是一盅热腾腾的汤,“这是?”
“这是我亲手给你煮的冰糖百合银耳芋圆汤,百合银耳润肺的,你伤寒才好,咳嗽都没好完,怎能不吃些润肺的食物?”这驿站食材果然贫乏,这些是她在厨房翻箱倒柜许久才找出来算得上能用的食材。
男人定定的看着她,许久唇角溢出一丝笑意:“的确很久没有吃到你做的东西了。”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丽娘拉着他坐在桌前,将调羹递到他的手里,期待的等着他的反应。
这汤入口清甜,入心更是熨贴,出许州这么久,的确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汤水了。他忍不住一口气便将汤吃了个底朝天。
丽娘满意的看着他吃完,这男人回家还是得好生补养补养呢。
隔壁的房间已经铺好了床铺,崔嘉送她过来,丽娘见他要走,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嘟起嘴道:“我有些怕。”
“怕什么?”
周围全都住着男人,虽然都是许州的军将,但这客栈毕竟是荒郊野外的,隐约的还能听到远处山上的狼嚎,这么一个陌生地方,她能不怕吗?
“反正就是怕。”她拉着他的袖子不放手。
“好,我陪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烛火摇曳,丽娘躺在这陌生的木床上,这么简陋的条件,她已经许久没有住过了。在这客栈之中,她认得的也只有身边这个男人。
他和衣侧身躺在她的身侧,一手搭在她的腰上,幽深的眼眸凝视着她娇嫩的脸庞,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她说话。
“我不在的日子,许州发生什么事没有?”
丽娘想起林玉凤的事情,便同他说了。崔嘉眉头微蹙,细细思索着。
“那时我瞧着她伸手在睿儿的身后,感觉到不对劲,但是我也不确信她究竟想做什么。你说,她害了睿儿对她有什么好处?”
崔嘉想起了一个传闻,林玉凤素来风流,裙下之臣有许多,传闻田家的大公子田烨也同她有一腿。睿儿没了,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对田烨,却完全不同。
莫非……
他一直在边关没有得到派出去的人回报的信息,但是根据现在的情况推断,他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倘若睿儿真的是田丰的亲孙子,天下易主,田烨必定不服,恐怕许州难免横生枝节。
这件事非同小可,不能轻易爆出去。反正如今睿儿认了干爷爷干奶奶,若是出了什么事,都有田丰和田夫人庇护。
“你且安心,凡事有我。”他低头轻吻了她的额头,女人已经有几分疲乏,眼皮看起来有些沉重。
“还有什么别的事儿吗?”他随口问着,手下有节奏的轻拍她的背心,这节奏让她渐渐安定而困倦。
“还有就是……”丽娘想起了一个人,突然又打住了,不,还是不说的好。
“就是什么?”他问了一句。
丽娘飞快的摇头,抿嘴笑道:“没事。”
崔嘉疑惑的挑眉。
丽娘想起的是田湛,但那小子混不吝的很,做的事让人没头没脑,她还是不提的好,省的说不清楚还让人误会。
她抱着他的腰,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叹道:“真想就这样抱着睡觉,好像抱着一个大枕头一样。”
这女人……
她抱着他像个大枕头,哪里晓得这样让他却分外的难受。
不一会儿,传来轻微而均匀的鼻息声,低头看,女人已经睡着了,大约长途颠簸的确太累了,这么累,还不忘亲自下厨给他炖一盅补汤,这个丫头真是……
他轻轻的抚着她的脸颊,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第二日一早,驿站除却杨军师和照顾他的亲兵军士,大部分人马都随着崔嘉一起赶往许州。
许州城中,一如往日般繁华热闹,百姓们兴致昂扬议论纷纷,似乎都在议论着一件事。
“田丰要称王了呀!”
“真的?”
“难道还有假的吗?如今中原川地全都姓田,大半江山都归于田氏,这时还不称王,更待何时?”
“不是说那个陆战跑了吗?”
“在通缉呢,天下海捕,一定能逮到!”
丽娘听到这个消息,蓦地拉开了帘子,果然看到墙面之上,到处都贴着通缉告示,俱是战事之中逃脱的主要军将,为首的就是陆战。
那画像中的人曾经是她熟悉的,她因着原先同他的那些因缘,并不希望他死。但是……一切大约都是天意吧。
川地那么大,陆战应该隐藏在某个隐蔽的地方,丽娘心想,肯定不可能会来许州城的,这许州城都贴满通缉告示未免太过夸张。
丽娘听到满城都在议论田丰称王的消息,转头对身旁的崔嘉问:“称王会怎样呢?”
崔嘉执着她的手,轻笑道:“上月江南钱昊已经称王,自称钱王。现在主公归来自然不甘示弱。如今称王,会封百官,论功行赏。”
“啊?”丽娘一惊,好奇极了,趴在他肩头问:“那给你个什么官?”
崔嘉看她好奇如孩童的样子,不由得笑着摇头:“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啊?”丽娘有些失望,“军师,军师,难道会做个参谋官?”
崔嘉失笑,没有说话。
崔嘉捏捏她的鼻子:“你啊,别管我会得什么官,先忙婚礼要紧。”
丽娘睨着他,脸上浮起几分羞涩,是啊,成婚呢,以后,这这个俊俏的郎君就是她的夫君了呀。
林府。
“砰”的一声,握紧的拳头用力的捶在桌面,“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男人一声怒吼,吓得林玉凤脸色煞白,当她回过神来,泪意弥漫了眼睛,委屈的哽咽起来:“你真是没良心,我这么做是为了谁?难道不是为了你吗?我被姑母撤了掌家权,你不安慰我,倒来责备我?!田烨,你有没有良心!”
男人懊恼的瞪了她一眼,道:“你做便做,偏生还要叫人发现!我早告诉你不用妄动,等我回来再说!你偏不听!如今这件事如果叫崔嘉知道,他必定会推断出睿儿就是田丰的孙子,这样天底下知道真相的又多了一个人!”
“他不是没有证据吗?他说了,别人就信了?”林玉凤气道。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他若真要查,总能查到!何况此次战场上他立了大功,父亲极为信任他,他说什么,你以为父亲不会信吗?现在父亲要称王,他恐怕会成为辅宰!他势力越大,我们越难对付那个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