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那是他的字迹。
“算他们识相。”骆栾川瞥了一眼漓灀手中的信,神色傲傲地道了句。
“你还好意思说,”漓灀一面将信折起,一面转向骆栾川,“就因为你来,把可以照顾我的大夫都赶走了。”
“你担心什么,我一人可敌千万人。”骆栾川不满地撅起嘴。
“好啊,那往后的一日三餐可都由你来准备了。”漓灀拢起双臂,得意地笑道。
“那没问题,”骆栾川顺势揽住她的肩膀,坏笑道,“只要就寝时娘子在床上好好表现,为夫自然有求必应。”
漓灀闻言登时红了脸,推着他往厨房走,“既如此,作夫君的如今首要任务,便是把我喂饱了再说。”
骆栾川无奈地笑了笑,一进厨房便利落地动起手来。
“啊……”
天色渐渐明了,朝阳突破地平线的那一刹那,离辰宫内忽地传出一声惊人的狼嚎,守在门外的将士纷纷面面相觑,皆是疑惑:这几日的主上与往日可不大一样呀!
沉香木书桌上,堆得如小山丘般的文书后露出了一张撅着嘴、瞪大了双眼的脸,又捧来了一叠待处理文书的羽墨被承澜这要死不死的表情吓了一跳。
“为何还有?”眼见着羽墨不知从何处又捧来了一叠文书,承澜不满地嚷嚷着,“凡尘里的屁事还真多。”
“我已经一动不动地在这里处理了一天一夜了。”顿了顿,他颓着脑袋,丧丧地道了句。
“还不是因为大人处理的速度太慢了,”羽墨忍着笑意地瞧了承澜一眼,将文书继续往高处堆,“若换作主上,这些不到半日就能处理好了。”
主上离开一日后却仍未回来,正当他苦恼着该用什么借口搪塞那些啰哩啰嗦的大臣时,他的传书犹如救星般出现在他眼前。
于是,这位祈南山的上神便幻化成了主上的模样,每日上朝下朝,兼着处理各种事务,倒让他省去了一桩烦心事。
“等骆栾川这小子回来,我一定要宰了他。”趴在桌上的承澜恨恨地咬牙,他是美人在怀,自己倒是被些鬼东西烦得想要直接躺进棺材里了。
这般想着,转首望见这满桌待处理的文书后,头痛欲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大人打得过我家主上么?”羽墨笑嘻嘻地探过头来。
趴在桌上的承澜闻言,瞬间来了精神,抡起拳头朝着羽墨的头就要打过去。羽墨见状,逃了似的溜了出去。
而此时的沉雨阁内,正拿着一根毛绒绒的叶草逗弄着某人鼻子的骆栾川冷不防地打了个喷嚏。
“别闹。”漓灀眯着眼,一把弹开弄得她鼻子痒痒的东西,而后面朝着墙壁翻了个身。
“小懒猪,快起床啦!我做了好多好吃的。”骆栾川无奈地笑笑,继续逗弄着她。
“哎呀!”带着朦胧睡意的漓灀痴痴地说道,“我还很困呢,等会再起床吃。”
“那好,我吃完了你可别怪我。”一道完,骆栾川一把扔掉了在手中的叶草,拍拍手站了起来便要往外走。
“别,我这不就起了么?”忽地想起昨日毫不留情地把她早饭吃光的骆栾川,漓灀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这就对了嘛!”骆栾川见状,忙回首陪笑道,“早睡早起,对娘子的身体才好。”
漓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方陪笑道:“夫君说得极是。”
这骆栾川,自他来了后,我就没睡过一日懒觉,看我等会不给他点颜色看看。
漓灀一面想着,一面下了榻,便准备着去洗漱。
“啊……”
双脚忽然腾空的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骆栾川,你要做什么?”
眼前这个衣衫整齐的男子神秘地一笑,“带你去个地方。”
“呼……”她抱紧双臂,轻呼口气,不满地朝身旁的人说道,“你一大早叫醒我,只为了让我坐在屋顶上吹冷风?”
清晨的风虽不大,却因临近深秋,霜露是极重的。
骆栾川瞧着她瑟瑟发抖的模样,不禁宠溺地一笑,白色的披风便落在了她身上,顺势又将她往怀里带,“可暖和了?”
“嗯嗯。”漓灀依偎在他的怀里,满意地点点头。
远方的地平线上,一轮朝阳在缓缓地升起,湖面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发出闪闪的光。许是感受到阳光的到来,沉睡的鱼儿皆探出了头,搅得湖面泛起了丝丝涟漪。一树的桃花也染上了金色的光芒,在清晨的微风中轻轻摇曳着,晨起的白鹭扇动着它那双雪白的翅膀,蜻蜓点水般掠过湖面,一条长得极其肥美的鱼便赫然出现在它的爪子里。远方的山峰层峦叠嶂,在朝阳下的连绵起伏间,像极追逐落日的夸父。
“漓灀,”头顶上空,骆栾川那沉稳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你……不要再放弃我了。”
怀中的她微微一颤,却又听得他道,“无论往后会发生何事,你都不要再放弃我了,连一点点的念头也不许有,我……再也承受不了那样的痛了。明白了么?”
“……”
等了许久的骆栾川却依然听不到期待中的回答,便以为她睡着了,猛地低头一看时,竟只见怀中的人唇角含着淡淡的微笑,目光幽远地望着前方渐渐升起的朝阳。
“喂,你听明白了么?”涌起了些许怒火的他轻轻地掐了一下她的脸蛋,不满地重复道。
“听明白了。”漓灀抬起头,回以他同样的眼神后,又重新把头埋在那温暖的胸膛上。
“骆栾川,你还记得千年前,我们在南境看到的那片桔梗花海么?”她望着屋顶下那一片美得不似人间的地方,出神般地问道。
“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也就是那之后的三天,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桔梗花既代表了无望的爱,也代表着永恒的爱。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一种花里,会有两种截然相反的花语?”白鹭掠过湖面后,将抓来的鲜鱼送进了伴侣的口中,漓灀望着,微微笑道,“可这一世的骆栾川用自己的行动去告诉我,即便一开始便是无望的爱,只要有了对方的执著和守护,无望的期待也能变得永恒的爱。”
“所以,”她抬起头,望着眼前的人,极其坚定地说道,“无论前方等待着我们的是什么,我都不会再放弃你了。”
因为你,我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呀!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这一位千年前的大荒战神,这一世的骆庄君王,发出了如孩童般甜甜的笑声。
“所以……”
“还有所以……”望着怀中的人一副认真的模样,骆栾川及时止住了笑意。
“所以,你也不能够放弃我。明白了么?”这句话说出口的那一刹那,漓灀自己也微微一颤,从三千年前到今生今世,每一次舍弃他的从来是她。为何这一日,她会有这样的担心?
“哈?”身旁的人一愣,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只定定地望着她。
“到底听明白了没?”她狠狠地掐了一把他腰间。
“痛……明……明白了,娘子说的话,为夫哪敢不从?”骆栾川猛地回过神来,忙求饶着。
“那便好。”
我何时都不会放开你的。
望着已经升得老高的太阳,抱着思念了千年爱人,此刻的骆栾川是无比幸福的。
然而,上苍却总是公平的,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失去一些东西。
“纵然身为神祗,也不例外。”华琛殿内,脸色苍白的男子望着从窗外投射进来的光辉,喃喃自语。
心之所向路所往
颜纾怎么也不会想到,再一次来到南临,竟是以这样一种焦急的心情。
当南辰传书来至北漠时,当她看到信中消息的那一刻,从心底迸发出的不安令她自己也微微一惊,恍然间,心底那不知何时已然萌芽的情愫让她根本无法忽略它的存在:她早已爱上了那个眼眸深处有着一丝寂寞的男人。
究竟是从何开始的呢?也许是初见那日,他背对着夕阳,朝她伸出手的那一刹那;也许是在梨园,他为那民间少年伸张正义之时;也许是坐山丘,她清楚地瞧见了闪过他脸上的那一丝落寞时。
于是,她急急忙忙地收拾了些衣物,在茜儿极为惊奇的神情中,同她一起踏出了北漠庄城的宫门。
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她自己也不大明白。只是,每当回想起在南临、辛城,和他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她的唇角总是不自觉地漾起一丝甜甜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