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她必不会接,又何必为她增添无形的压力。
经此一事,他不得不逼迫自己承认现实,看着彷徨无助的她,淡淡说了句,“先回去再说。”说罢,飞身上马,看向了前方星星点点的灯光,却再也无法去除心中的暗影重重。
卫恒手拿纸包,牵马站在人群中,只看到两个人在街上旁若无人般的相对而立。而后,师兄一脸失意骑上了马,这完全不似他平日紧张梁竹音的行为。他心中一惊,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习惯看到师兄细致体贴地对她所做的一切。
他只得牵马走至梁竹音面前,温声劝道:“总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你不必想太多。”他是想说,你不管怎样,他都不会怪你。以他的性子,除了深深的自责,剩下的只会逼迫自己而并不会强迫你。
梁竹音微微颔首,骑上了马。
“师兄。”卫恒骑马上前,唤了他一声。
萧绎棠“驾”了一声,率先向东宫的方向打马而去。
经通训门入内廷后,骑至崇文殿,跳下马将马鞭扔给了迎接他的内侍,向身后骑马跟来的人说了句,“阿恒你也来。”撩袍迈入了殿内。
卫恒明白他的意图,将马鞭也递给黄门内侍,“去将路都知唤来此处。”
他看了一眼低头跟在身后的梁竹音,入内后,直接将大理寺少卿邀他饮茶一事如实汇报。
“牢房里出了何事。”那清冷的声音从那负手站立之人那里传来。
梁竹音知晓是在问她。
方才骑马时被凉风一吹,已然恢复了冷静。她提袍下跪,将凉州府尹家眷撞墙身亡一事,以及与门外酷吏对话,清清楚楚说了出来,再无情感上的波动。
萧绎棠听着她轻描淡写的一番描述,结合她在街上那几句断断续续的话,不难推断她当时是多么难过。想到自己第一次杀人,是在师父的要求下,杀了两名跟踪他的奸细。即便是他,也用了两日接受自己手上沾了血的经历。
何况是她,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因为她而死,还不能为自己辩解。
他喉结动了动,艰涩下令,“回去吧,过会子不必来上值。”
梁竹音恭谨叩首,“诺。”起身后退了出去,与匆匆跑来的小路子擦身而过,她停顿了下,唤住了他,“今晚殿下的安置交给您了。”
小路子看着她的面色,心中担忧起来,“别介,我就算同意殿下也未必……”
“这是殿下的命令。”梁竹音打断了他,并且不愿再听他唠叨,微微颔首后转身离开了。
“这……”又打架了,小路子犹如五雷轰顶,未经宣召又不敢贸然进入,他顶着一张苦瓜脸,无语问苍天,照这态势,等殿下与梁大人有情人终成眷属,估计他也香消玉殒了。
“殿下可在里面?”玉瑾拾阶而上,就看见小路子望天兴叹。
小路子见是她,赶忙说道:“在在,奴婢这就为您通传。”
片刻后玉瑾进入殿内,听得卫恒说道:“师兄,那我先回了。”拱手后与她微微点了点头,离开了。
玉瑾将手中的绣有‘渡’字样的布袋双手奉至萧绎棠面前,“这是济世大师亲自为殿下开光的平安符。”
“有劳姑姑,放下吧。”萧绎棠并未接,他下意识拿起茶盏,却发现是空的。
玉瑾见状拿起茶盏,抬头睃巡殿内,却未见梁竹音的身影,却听得萧绎棠笑了下,起身道:“姑姑不忙,我这便要回寝殿安置。”
“诺,”她想了想,还是将阿蕴今日所说之事告诉了他,“不知梁司寝是否将此事上报了殿下?”
萧绎棠淡然说道,“姑姑放心,我会全部处理妥当。”
玉瑾不疑有他,福了福,“那臣不打扰殿下安置。”
萧绎棠见她离开后,立刻唤来暗卫,这才得知梁竹音去了关雎宫,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木盒。他气急“砰”的一声拍在了书案上,将那笔架与白玉镇尺震飞,发出碎裂的声响,喃喃问道:“她拿我当什么?”
暗卫下跪拱手,不知该说什么。
萧绎棠惨然一笑,向殿外走去。
平日里处处与他保持距离,在意别人对于她们之间的看法,就连一个买馄饨的商贩都令她如此挂怀。遇到张贵妃的刁难,宁可自己只身陷入危险的境地,也不愿求助于他。
体内的燥热使得他一把扯下披风,向后一扔,疾步向丽正殿走去。
小路子踉跄两步,伸臂将将接住,急忙小跑着追上他。
*
翌日,丽正殿。
小路子顶着黑眼圈,哀怨地看着梁竹音,见她依旧与平日里那般无二,从容站在队伍首位,只得推开了门。
梁竹音强装镇定,走进寝殿后发现萧绎棠已然起身,赶忙将茶盏送上。
萧绎棠面色无波接过,饮了一口放在桌上,尽量避免与她接触。
他起身张开双臂后,听得一声呼唤,“臣谢殿下不罚之恩。”抬眼皮看过去,见是张馡,“唔”了一声,“要谢,就谢你的好姐妹梁司寝。”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张馡见他如此偏袒,只得咬牙看向梁竹音,挤出一丝笑容,“多谢。”
梁竹音只得虚应,“张大人不必客气。”她有心逃避,趁机请示:“殿下,今日若无别事,臣去训练马球。”
“去罢。”
萧绎棠自行扣上蹀躞带,不等梁竹音为他整理袍角,径直向殿外走去。
张馡本来很生气,隐约觉得殿下今日好像不曾看梁竹音一眼,心中舒爽,叹道:“花无百日红。”
梁竹音起身后回看她一眼,“前提得是朵花儿,要是连花都算不上的,就更没资格在这里品头论足了。”
“你记住了,我丝毫不承你的情。”
梁竹音撇撇嘴,“让你承情太掉价,”她指着还要张嘴反击的张馡说道:“想赢我,马球场上见。”说罢,根本不给她反击的机会,转身离开了。
回命妇院选拔人选的路上,她心有余悸地想,昨晚之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萧绎棠不提,此事就算顺利过关。这是她昨夜一宿没睡,左思右想后最好的解决办法。
只是,今日他的确只字未提,可总透着不对劲。但是这件事,又不能再提,只得盼望着通过马球赛,能为自己的脸面扳回一局。
她加快了步伐,先向玉瑾汇报了马球赛一事,又与她共同挑选了五名在家中打过马球的宫女。先是命人将她们的身材尺寸记录下来,命人去赶制服装,剩下的时间内,逐个盘问她们的技术与习惯,再一一记录下来。
“梁大人,卫大人在命妇院门前求见。”
“知道了。”
梁竹音吩咐了几句,让她们五人彼此熟悉下,信步走向了前门。见卫恒命人牵来了十匹马,皆为大宛良驹,不由得激动起来,“多谢卫大人,只是殿下是否知晓此事?”
卫恒想起萧绎棠方才叮嘱的话,含笑道:“你放心使用便是。”
看了看她手中的一摞纸,点了点头,“颇为专业,若有需要,随时唤我。”
梁竹音急忙道谢,想了想,“那我们几个去哪里练习好呢?”这东宫虽然大,却不是任何地方都可以随意安置的。
“这有何难,”卫恒指着那匹通体雪白早就被梁竹音盯上的白马,“这匹最佳,给你骑。随我来。”又命御马监的内侍们将马牵着跟随他们。
将梁竹音带至前朝嘉德殿旁的左春坊内。
“这不和规制罢?大齐律规定,前朝严谨宫女出入。”
卫恒应对如流,像是有备而来。
“规矩是人定的,内廷着实没有区域供你们练习,左右不过几日而已,殿下不会怪罪的。”
梁竹音只得点了点头,她环顾四周,见场地平坦宽阔,过会子命人放置球栏,的确适合练习配合。
她按照记忆中的跑马方法,也有心驱使身|下这匹大宛良驹,“驾喝”了一声,绕场两周,猛拉缰绳,马儿稳稳停在原地。她不禁面含笑意,摸了摸马鬃,看向卫恒,夸奖道:“不愧是大宛良驹,有了它们,胜算就又多出几分。”
她眼神一暗,复又笑道,“既如此,那我便命人将她们唤来,这就开始训练。”
卫恒含笑颔首,“我还有事,梁大人辛苦。”他转身时,微微抬眼看向对面的望楼,见一个绯色的身影,站在那里,像是站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