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括点首,默默拭泪。
婷婷小声责备白起:“老白,你别这么严厉嘛!”
白起搂紧婷婷,郑重的道:“我若不严厉,他就哭个没完,令你伤心。我可舍不得你伤心。”
次日清晨,婷婷送赵括出城。
赵括面朝白起夫妇,下跪磕了三个响头,泪汪汪的抱拳道:“徒儿告辞,师父珍重,武安君珍重。”
婷婷将他扶起来,温和的说道:“阿括也要保重。大家都好好的,方能常来常往。”
赵括目光炯然,恭敬的道:“谨诺,徒儿铭记师父教诲!”
婷婷微笑着点一点头。
赵括和其余同伴一道复向武安君夫妇施礼,随后转身与蒙骜的车队会合。
车队启程,赵括骑在一匹白马上,不断的回头向婷婷挥手。
婷婷也轻扬右臂,缓缓摇动,渐渐的,娇躯靠入白起怀里,雪颊泪珠晶闪。
白起怜惜的搂住婷婷,柔声细语,温言安慰。
*
半个月之后,平原君赵胜和赵括抵达邯郸。
赵王赵丹甚喜,即在王宫设下宴席,为赵胜和赵括洗尘。
宴席过后,赵胜请示赵丹:“大王,微臣有事须咨虞信,可否先行告退?”
赵丹笑道:“胜叔父自便,虞信如今暂住在马服君府。”
赵胜遂退出大殿,赵丹留赵括继续品酒叙谈。
赵胜急匆匆赶到马服君府,由赵奢领至客房。
虞信一见赵胜,登即跪地谢罪,愧恧的道:“平原君,在下有负您的重托啊!”
赵胜连忙搀起他,道:“虞兄弟说哪里话?唉!实是本公子连累你,好端端的害你丢了官位!”
虞信摇头道:“在下没了官位,仅是一桩鸿毛小事,但魏王与我们赵国决裂,却是不得了的大事啊!”
赵胜一讶,问道:“本公子听闻,魏齐之死乃是信陵君所致,魏王为何却与赵国决裂?”
虞信沉重的叹了口气,而后将他如何陪护魏齐逃离赵国、至于大梁、求助信陵君、魏齐自刎这些事全部详细的说与赵胜听。
赵胜皱眉摇首,长吁短嗟,道:“无忌绝非无情之人,他之所以犹豫,也是思虑及魏国安危。魏齐这人一贯胆小,突然间气性那么高,竟而挥剑自尽,无忌是预料不到的。”他顿了一顿,又问虞信道:“可就算这是无忌的无心之失,魏王不怨无忌也就罢了,怎的却恨上我们赵国了?”
虞信道:“魏王一心认定是我们赵国见死不救,才致使魏齐丧命。”
赵胜不禁冷哼一声,道:“魏圉这种偏狭人,不甘自认无能,便只好往别人身上推卸责任!”凝神思量片晌,苦笑道:“跟他怄气也无济于事,等过段时日,本公子去一趟大梁,尽力说和说和。”
虞信微微点头。
赵胜喝了一杯茶,对虞信道:“虞兄弟,你是赵国难得的贤才,若不为官作宦,未免太过可惜。你现下有何打算?可还愿意投效朝廷?”
虞信垂首道:“在下违反圣旨,犯了大禁,大王肯保全在下一家的性命,已是无上恩惠,在下岂敢再谋求官职啊!”
赵胜道:“虞兄弟此言差矣,而今赵国正值用人之际,你既为才智卓越之士,万万不可被投闲置散。这桩事,本公子亲自替你去料理。”
于是乎,赵胜回到王宫进见赵丹,向赵丹保举虞信。
其实赵丹也非常赏识虞信,希望虞信能重新为朝廷所用,只不过虞信确实犯错在先,若要再次录用,总须有个服众的理由。而此时德高望重的平原君亲自来“保举”,恰好就是一个合适的“理由”。
赵丹遂顺水推船,聘虞信入朝复职。虞信心中有愧,执意不肯续居相国之位,赵丹便予他上卿之职,比相国低一级。
除了复用虞信,赵丹又依允马服君赵奢之请求,将赵括自军中调入宫廷,任六师长。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外臣
过了两个月,平原君赵胜携夫人共赴魏都大梁,求见魏王魏圉。魏圉拒绝接见,也不委派官员招待平原君夫妇。
平原君夫妇只得先跟着魏无忌至信陵君府暂住。
平原君夫人长吁短叹,道:“阿圉当真决绝,本宫难得回母国一趟,他竟也不肯相见吗?本宫可是他的亲姐啊!”
魏无忌道:“王兄知晓长姐的来意,故才避见。此时王兄是铁了心与赵国决裂,任何人去劝说联赵,王兄皆是听不进的。”
平原君夫人微是愠恼,道:“阿齐逝世,本宫与夫君心里亦哀恸,但我等均非寻常百姓,怎可总为情绪所制、耽误国事公务?”
魏无忌苦笑道:“王兄那坏脾气,长姐又不是头一遭领教。而且阿齐和王兄是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两人感情之深,只怕还超越了骨肉之情呢。阿齐那样子一死,王兄的心绪自然是很难平复的。”
赵胜道:“可阿齐毕竟是自刎而死,非遭赵人所杀,此已是世人皆知之事。魏王身为一国之君,应当明辨事理,他绝不该将阿齐之死归咎于赵国。”说这两句话的时候,赵胜双眼看向魏无忌,目光透露着三分责备、三分无奈。
魏无忌明了赵胜之意,面带惭色的道:“阿齐自决,确是我之过失,王兄又何尝不知呢?只因王兄顾念着我是他的胞弟,且是朝中臣僚,所以他不便恨我。他把本该冲我宣泄的恨,都转移到了赵国和秦国头上。”顿了一顿,他以尴尬的眼神回望赵胜,道:“偏偏秦王送姐夫归国时,排场还十分隆重,王兄便认定赵国和秦国是结伙的了。”
赵胜窘然道:“唉,那正是秦王的奸计!魏王如何就中计了!”
平原君夫人则冷笑着讥讽道:“阿圉恨赵国和秦国有什么用?难道凭他的一腔恨意就能为阿齐报仇雪恨了吗?那秦贼何等强悍凶残,谁在乎他魏王恨与不恨?他恨赵国,偏要与赵国决裂,对他和大魏又有什么益处?莫非他心中还想将来冷眼瞧着赵国落难,那便算是给阿齐报仇了?哼,阿圉这么大个人,当了十来年的国君,却不懂‘辅车相依,唇亡齿寒’的道理吗?”
魏无忌沉叹一声,道:“王兄现下脑中心中尽是怨怒,哪能心平气和的思虑这些大道理?”
赵胜道:“那么依照贤弟估计,魏王几时能消气?”
魏无忌皱眉忖度了片刻,答道:“这一次,我也说不好啊。我只能向长姐和姐夫保证,我一定尽力劝谏王兄。”
赵胜心底不甚笃定,却计无所出,只得向魏无忌拱手一拜,道:“有劳贤弟了,愚兄先谢过。”
魏无忌连忙回礼道:“不敢当,此乃小弟分内之事。”
平原君夫妇在大梁盘桓了十日,魏王始终拒见。夫妻俩虽感不甘,却念着赵国事务,不可在异国久留,便辞别信陵君,返回邯郸。
其时,安平君田单已率领赵军夺取了燕国三座城邑,奏凯而还,向赵王复命。赵王设下宴席,为田单庆功,并请田单在邯郸多居留数日养息,田单欣然接受。
平原君赵胜颇赏识田单之才,趁机将田单邀至自己府上住宿。
且说这段时日里,邯郸的气候乍凉乍热、反复无常,引发了马服君赵奢的旧症。赵王特许赵奢在家将养,并遣御医为其诊治。赵奢每天服食汤药,效验却不甚如意,犹然胸闷咳喘,君上、同僚、家人俱是忧心。
这天晚间,平阳君赵豹来到马服君府探望赵奢。赵奢才由夫人郑氏、长子赵括侍候着喝下一碗药,躺在床上欠了欠身,道:“病中之人,有失礼数,请平阳君见谅。”
赵豹拱手笑道:“马服君言重也,你我之间本无需拘礼。”
赵括在赵奢床边摆了一张茵褥,微笑着向赵豹道:“平阳君请坐。”
赵豹坐到茵褥上,关切询问赵奢的病情。
赵奢捂着嘴闷咳一声,随后摇手道:“我的病不打紧。我今日听说我军得胜归来了,但我不晓战果详情,恳请平阳君相告。”
赵括皱眉道:“父亲,您现下还是专心调养身体要紧,暂且勿为国务费神了。”
赵奢严厉的道:“你这小子忒也蝎蝎螫螫!为父既为赵国之臣,岂能不时刻牵记赵国之务!”
赵括性子平和开朗,当然不会因父亲的斥责而生愠,更不会与父亲顶嘴,遂收声不语,垂手侍立一旁。赵奢的夫人郑氏也不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