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担心她自杀,是担心她又伤害自己——未必是身体上的那种伤害,更多的是,把所见到的一切痛苦都加诸在自己身上。
楚歌笑笑,拍了拍他的背,带着点哄孩子的安抚意味,说出来的话却还是不怎么温柔动听:“年纪轻轻的,别学老晏天天操着当爹的心。”
乐胥坐直了一些,忽然问她:“可以说说你们以前的事吗?”
乐胥向来体贴,几乎从不主动探问楚歌的事。这还是第一次,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因为此时此刻,他几乎是有些迫切地想知道,他心上的那个姑娘,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究竟是怎样一步一步走下去的。
楚歌也有些意外,又忍不住逗他:“不吃醋吗?讲给你听的话,你就会知道我们以前都住一起的。”
“本来是吃醋的,”乐胥老老实实地承认了,之后却又摇了摇头,“但又顾不上吃醋了。”
只来得及心疼,顾不上吃醋了。
他今晚的情话简直比以往说过的所有加起来还多,楚歌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整个耳朵都是红的。
楚歌想了想,倒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挣开了他的怀抱,向后仰着调整了一个更舒展的姿势,随口道:“听说那对夫妻以前也恩爱过,反正我没见过,从我记得开始就天天吵架了。”
“那对夫妻”,显然指的是她的父母。
乐胥安静地听着。
“晏清时更惨,他父母车祸去世,他在他叔叔手底下讨生活,除了没打他,处境就跟住在姨妈家的哈利波特差不多吧。”楚歌继续说,甚至还有空打了个比方,好让听众知道到底有多惨,“还在外面坏他名声,就说他不读书又难管什么的。”
“他们家在楚兴恒家隔壁,有天他求我帮他打boss,就认识了。反正大家都没人要,一来二去就变朋友了。”楚歌三言两语带过了两个孩子在最无力时候的遭遇,语气随意又平静,“我升初中的时候楚兴恒娶了小情人,我就搬出去了。晏清时管得宽,怕我一个人住不安全,就跟着出来了,住我那里。”
她说到了“住在一起”的部分,忍不住挑了挑眉,略带调笑地去看乐胥。
少年人却忽然问:“你并不是忍不下去,又那么怕麻烦,为什么非要急着搬出去?”
楚歌并不是不能忍——在她成年之前,很显然她一直都很能忍,不然以她说话的刺人劲儿,楚兴恒大概都能气死十几回了。还有就是,不论再怎么忽视,刚读初中的女孩子要搬出家里一个人住,哪怕是楚兴恒这种混蛋都会问点儿什么的——即使不是关心她本身,也得关心她是不是会因此失去价值。要说服楚兴恒,恐怕未必就是件容易的事。
楚歌没回答,一边“哦”了一声一边笑,笑得跟个女妖精似的,问他:“为什么呀?”
“因为这样,晏清时不放心你,一定会跟你走的。”乐胥也笑了一下——笑得有些腼腆,却很认真,“你想带他走,离开晏家的折磨,又怕直说的话他怕连累你、不肯接受你的帮助,对吗?”
“你这滤镜也太厚了,”楚歌笑出了声来:“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种会替别人着想的形象吗?”
“不是我的滤镜,而是你本来就是的,”乐胥注视着她的眼睛,声音温和,却莫名带着点郑重又不容置疑的意味,“你一直都很温柔。”
其实晏清时年少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这些,很自然地认为是自己主动在照顾和保护楚歌。直到他出国以后,在仅有的一点点闲暇中偶尔回想起以前的生活,才终于恍然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这本就是属于楚歌的、别扭又隐晦的温柔和关心。
第一次,乐胥发现,楚歌在自己的视线里别开了头去,耳根微微有些发红。
“是吗?”她嘟囔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
夸她漂亮的时候她欣然接受,亲密的时候她热情大胆,却会在被说温柔的时候不好意思。
她不好意思了,乐胥反倒又像是比平时大胆了许多,倾过身来再一次抱住她,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郑重其事地回答了她的问句:“是。”
这么说可能听起来有些矫情,因为在物质生活上她过得远比绝大多数人要好,但其实她得到的东西很少很少。她觉得活着没有意思,不是因为生活不够刺激,而恰恰是因为现实社会太过刺激——有太多的不公与压抑。当然也有光明与希望,但她把属于自己的和属于别人的困苦全部背在身上、埋在心里不能释怀,独自在黑暗中痛苦挣扎,却又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还给这个世界光明和温柔。她喜欢蝙蝠侠,因为那是她的救赎,还是因为……那就是她自己?所以她厌恶、甚至是憎恶着现在编剧笔下的蝙蝠侠——那个夜晚不去夜巡却抱着女人在家里睡觉、甚至连枕边人离开都察觉不了的蝙蝠侠,那个最恐惧的事竟然是自己不爱猫女的蝙蝠侠,那个会因为猫女逃婚而流泪的蝙蝠侠……
那不是蝙蝠侠。
那是在毁灭蝙蝠侠,也是在毁灭她。
“如果你现在还不想去医院,就算了。”乐胥低沉却悠长地叹了口气,把怀里的人拥得更紧了一些,像是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她的鲜活和温度,然后少年人笑了一下,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温和清亮,“虽然可能有些迟了,但是,你小时候该有却没有得到的东西,我补给你好吗?”
楚歌愣了一下。
乐胥探出身子关了顶灯,只剩下床头的小灯还在散发着温黄的光线,将两个人的眉眼都照得影影绰绰,却又异常柔和。
楚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哦”了一声后懒洋洋地问:“怎么补?”
和平时那种冷漠又漫不经心的模样有一点点微妙的不同,更像是全然放松后生出的一点点倦怠和慵懒。
乐胥又笑了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楚歌挑了挑眉,倒也没有拒绝:“说来听听?”
少年人从善如流:“上古时期,有个擅弹琴曲的仙人……”
他才说了没两句,楚歌就听出来了,顿时就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拿古一的故事糊弄我?”
这个开头,一听就是国产仙侠单机游戏《古剑奇谭》第一部 的剧情。
乐胥也不生气,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还按着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地往下讲。
“拍着背哄睡觉,也算你补给我的……唔,父爱吗?”楚歌问。
乐胥被她话里的“父爱”两个字惊得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猛咳了两声才回过神来,正要说什么,就见楚歌已经自己调整好了姿势、窝在他怀里一副准备乖乖睡觉了的样子。
乐胥向来拿她没辙,缓了缓呼吸又继续往下讲。楚歌本来只是装乖,但明明是早就知道了的故事,被少年人用温柔的语气在耳边讲述,配合着背上有节奏的轻拍,没过多久,她就真的有些昏昏欲睡了起来。
察觉到怀里人的呼吸越来越舒缓,乐胥放轻了声音,慢慢地准备停下睡前故事、正要去关灯,却忽然听到有人迷迷糊糊地问自己:“怎么样,才算肯对你负责呢?”
少年人动作微顿,沉默了片刻,轻声回答:“就是你肯好好照顾自己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楚歌:我把你当男朋友,你却想当我爸爸?
第39章 符石守护者
楚歌没有再回答什么,看起来像是在问完问题之后马上就秒睡了。但乐胥知道她听见了——她向来就不是那么“心大”的人,很明显是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于是干脆就装睡以对了。乐胥也没有揭穿,低头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关上床头灯睡觉。
这一晚其实也没谈出什么所以然来,不过很难形容地,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又有了什么微妙的变化,但谁也没有提起。
乐胥之后又给楚歌讲了几次睡前故事,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童话故事,大多都是游戏的剧情,有长有短。楚歌每次都显得很嫌弃,一副不太耐烦的样子,但其实也从来没有真的拒绝过,窝在他怀里听着他温和的语调,迷迷糊糊地想着少年最近的怀抱似乎又比先前宽厚结实了一些,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楚歌之后又去了两次A大,倒是没跟着乐胥再去教室,一次只是在学校门口等他,一次是在学校里闲逛——等到乐胥下课出来见到她,她就说自己是路过、顺便等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