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个偷子,要见也是他来见本宫,本宫才不去呢。”
沅莞笑,“皇上待娘娘一直都是那么好,娘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哪还有什么福气……”明環欣慰一笑,“沣儿都十六了,浴儿澄儿也都长大了,本宫和皇上也老了……今日梳发时,星儿又给本宫拔下几根白头发来……当真是岁月不饶人……”
“娘娘才三十五呢……可不许胡说--”
“本宫记得刚刚嫁给皇上的时候才十五,如今都过了二十年了,也不知这日子怎么就没了……”明環有些伤感,沅莞扶着她坐下,又奉上了新茶,“娘娘喝些清茶,奉天新进贡苍山雪翠。”
见她欲言又止,明環也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有什么话就说吧。是前朝之事对吗?”
见她不语,明環笑了笑,“是不是中书阁和御史台在弹劾本宫,说本宫未等三司会审便擅自处死慕家罪女,有违礼法,有悖朝纲,请大正宫废后啊?”
“娘娘不必担心,皇上已经驳回并且训斥过他们了。”
“那你怎么还这幅表情?像是本宫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沅莞蹲下,握着她的手,“娘娘表面上假意赐死,实则将雪瑶姑娘送出了京城,分明是救了人,可如今天下人却都在指责娘娘害了人,沅莞实在替娘娘不值。”
“沅莞啊,你要记住,无论在何地,无论做何事,只要不违初衷,无愧于心,那就不必觉得不值。”
沅莞低头,“沅莞记住了,只是沅莞还有一点不明。”
“说来听听。”
“景州贪墨赈饷一事的主谋乃是慕恒,慕家女眷其实并未牵涉其中,尽管当时三司会审的结果未出,皇上的旨意未下,但以娘娘对皇上的了解,定会知晓皇上心意,不出意外,慕氏女眷将会得到恩赦,娘娘为何急于在万事未定之前,就在凌王旧府筹谋这一切呢?”
明環浅浅喝了口茶,道,“慕恒无子,唯独两女,慕雪瑶是过世的邢夫人所出,乃是嫡女,身份自然不同。景州虽易主,慕恒虽伏法,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慕家根基人脉尚在,景州虽无世子,但若是嫡女还在,也相当于给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一个继续拥戴慕氏的借口,他日慕雪瑶要么开天辟地做个女侯,可难保她不会因势复仇;要么沦为傀儡,受人控制,被人利用。不管是哪一种,都将是场灾难。所以,无论三司会审结果如何,无论皇上恩赦与否,慕雪瑶----都必须死。”
沅莞若有所思地点头,“可是为何娘娘愿意出手救她?还是这般着急的在王府里。我听闻那位雪瑶郡主在亭芳阁气焰大得很……”
“她必须死,是一回事,我愿意救,又是另一回事。”
明環眉梢微垂,曲淡如柳,“一旦她被三司提审,再想要救就难了,所以王府内便是最好时机。”
魏沅莞叹息,“娘娘如此尽心替那慕雪瑶筹谋,但愿她能珍惜自己的这条命,好好活着。”
第8章
“启禀皇后娘娘,明随大人派人传来消息,说是罪臣慕恒的尸骨今日已被火化。”
“知道了。”
“娘娘要去哪了?”
明環清眸含伤,“去大正宫吧。”
她认识萧铮之时,不过只是个没落官家的庶女,而他已是权倾朝野的凌王殿下,所以她并不知慕渊口中所说的那个郁郁不得志的落魄王子,到底落魄成什么样,但她知道的是,那个时候的萧铮正处于人生最低谷,两人有着相同的境遇,有着相似的情怀,品行脾性皆是相投,慕渊的出现大抵该是他那个时候唯一的慰藉吧。
亲自下令杀了此生挚友的胞弟,他,一定不好受。
“你来了。”
明環将指尖至于他的太阳穴,轻缓有力地揉按,“皇上将我的厨子都调走了,若再不来,臣妾可要饿死了。”
萧铮今日难得一笑,握住她的手放于掌心,“你啊你……我不去,你不来,都说了那不是我偷的,真是白瞎了与你夫妇二十年的情意了。”
“我都赢了十二盘了,还差这一盘?你仔细想想,就知道定然知道也不是我。”
“启禀皇上,皇后,那日,那日,睿王殿下和公主殿下好像,好像来过……奴才,奴才也是刚刚想起来。”高全苦笑着说道。
萧铮和明環相视对望,面面相觑许久,才各自侧脸畅笑。
“高全,传旨,让萧明颐,萧明黛在凤栖殿闭门思过三日,弈王行监督之责。”
“是----”
明環笑,“你将他们三个困在凤栖殿干什么,平白让我头疼。”
“自然是想让你留在这了。”
萧铮微微俯身躺下,将头倚靠她的膝腿上,目光空寥,“慕恒死了。”
明環垂头,轻轻抚摸他的发髻,“我知道。”
“慕渊临死之前拉着我的衣袖的样子我还记得,他病的那样重,却还在哀求我照拂好景州,照拂好他唯一胞弟,自与他相识的那天,他从未负我,可到头来,我却是负了他。”
明環微微抚摸他的额头,抚平他的眉心,“允照,负与不负,不该这样被定论的。杀慕恒,是离负情谊,忠于天下;留慕恒,却是忠于情谊,却离负天下,孰轻孰重,你我都明白的。”
“是啊……十六年前,你我携手站在这大正宫殿内,接受百官朝拜,万民敬仰之时,就该明白的。”萧铮将头埋在她怀里,“只是明環,你可会觉得我太过冷酷无情?”
明環低头,笑意阑珊,在他额头轻轻一吻,“那我擅自处死慕家罪女,你又可会觉得我太过冷酷无情?”
“你总会办法宽慰我。”萧铮笑,起身轻轻捧起她的脸,深情一吻,“你知道的,无论过去多久,无论发生什么,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站在碧溪长亭,凝眉远望的九天仙女,此情不移,此生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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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環在大正宫待了三日,本想等着三人解禁而出,便回凤栖殿,结果倒是足足又住上了好些时日。
“那四十四位秀女你想如何处置?”
萧铮给她夹菜,眉峰微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留下她们四十四人?”
明環摸了摸鼻尖,不以为意,“我可是认真筛选了的,你别冤枉我。”
“那四十六条玉带,除了你赐给慕月琦的云山锦,还有慕雪瑶的流烟锦,其余秀女玉带所用绸缎皆非各自本地之绣锦,由此可见,她们背后所牵扯的世家门楣都有贪渎之嫌,你是想让我纳了她们,然后遭万民唾骂吗?”
“萧允照你敢。”
萧铮大笑,“看你吃醋,简直人生乐事。”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刑部谢大人求见。”
萧铮微微蹙眉,“大中午的,他怎么跑来了?”
高全行礼,“回皇上,谢大人说,说是罪臣慕恒侧室辛夫人想请见皇后娘娘。”
“辛夫人?”明環倒也不吃惊,只道,“我与这位辛夫人并无交情,只是她曾给随儿献给药方,我也赏过了,没什么情分。”
“谢大人说,辛夫人执意想见您,说是娘娘见了自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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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環乘辇到南宫门的时候,离约定的申时三刻迟了许久。
明随在那里等她。只是还多了一人。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首辅大人怎么也来了?”
“是属下,属下不放心皇后娘娘,特地去请的首辅大人。”明随回道。
“走吧。”
明環没有多说什么。
南宫门离天牢有两炷香的距离,两人坐在马车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皇后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约莫半柱香的时候,宁暄朝她问道,他的声音依旧温温凉凉,让人听不出个喜怒哀乐。
“嗯,好多了。”
明環说完,马车内再度陷入安静。
两人一路无话。
“娘娘,首辅大人,到了。”
明環微微睁开眼,看向宁暄道,“在这等我吧。”
“好。”
明環下了马车,又回头看他,“谢谢。”
宁暄将一件白绒披风递给她。“天牢寒气重,还是穿上披风为好。”
明環的视线在那件白绒披风上停留了很久,才接过披上,“随儿,陪我进去吧。”
“是。”
明随将她一路引到了关押辛夫人等慕家一干女眷等的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