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才不相信叶南说的话,拨通助理的电话让助理找人来接他们。
镇上的医疗水平有限,顾珩不相信这里的医生。
镇上到县里有个地方塌方了,接他们的车傍晚才到,顾卓想跟着一起上车,被顾珩无情的拒绝,留在镇上。
叶南咳血以后精神不是很好,上车后,顾珩让他枕着自己的腿躺着,车子开到塌方路段停下,要排一会儿队才能从紧急通道过去。
外面施工的声音很大,顾珩绷着脸看了一会儿窗外,突然低头对叶南说:“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差点死在这里。”
第40章 跟我说说他的人生有多无聊
塌方开始的时候,顾珩的车正好开到塌方路段的中间位置,当时天已经黑了,车顶被一个石块砸中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不对劲,本能的踩足了油门往前冲。
车尾最后被塌方的石块和泥土砸中,车子翘起来,跟在顾珩后面的车都被埋了,顾珩推开车门下车,看到身后的一片狼藉,才有了劫后余生的心悸。
但他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从没有那样强烈的想要见一个人。
哪怕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也还是想要见到他。
叶南不知道顾珩昨晚经历了这么惊险的事,叶南撑起身子看了一眼窗外,外面的土石被清理了大半,但路面还被掩在下面,看不到那些被埋的车辆变成什么样了。
想到顾珩也差点被埋在里面,叶南手心冒出冷汗。
车子重新发动,顾珩压着叶南的肩膀让他躺下,低声说:“跟我说说那个叫叶南的人有多无聊吧。”
顾珩对这个问题出乎意料的执着。
叶南躺在他腿上,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冷硬的下颚线条,看不到他的表情。
过了施工路段,外面的光没了,他整个人也笼在一片阴影之下,只余下漫无边际的孤寂,叶南心底一片酸胀,哑着声说:“他啊,因为先天心脏就有问题,不能剧烈运动,很多食物不能吃,不能受热也不能受凉,所以家里人不能让他出门,除了在家里呆着,就只有去医院检查的时候透透风。”
顾珩问:“所以他从小到大,就只去过医院?”
顾珩的语气有些难以置信,无法想象一个人活了十多年,只在医院和家里待过。
叶南眨眨眼,努力压下胸腔翻涌的酸涩继续说:“对呀,就只去过医院,他没有朋友,也没念过书,世界那么大,他什么都没见过。”
叶南的语气装得很轻松,顾珩低头看着他。
车里黑幽幽的,顾珩的眸子却很亮,和多年前一样,蓄满了浩瀚星辰,每次被他这么看着,叶南都会不由自主的沉溺进去,心跳加速。
叶南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很多年如一日的喜欢一个人,反正他喜欢顾珩,哪怕那些喜欢和生命都消耗殆尽,只要顾珩回头看他一眼,他也还是会义无反顾的踏进去。
顾珩看着叶南,抓住关键疑问:“他没有念过书?”
叶南知道顾珩在怀疑什么,他很坦然的回答:“嗯,他没念过书,学校人太多了,一不小心就会伤到他,没人会放心让他去学校。”
顾珩质疑:“可是他写了一手好字。”
叶南低低的笑起:“顾珩,如果你十几年都待在家里,也能练出一些可以拿得出手的才艺。”
“所以在做心脏移植手术之前,你根本不认识我?”
顾珩一步步追问,叶南突然想抱抱他,让他不要再追问下去了。
可是叶南最终什么都没做,只是躺在顾珩腿上低声说:“顾珩,我知道你的,叶北那么喜欢你,他跟我说过好多好多和你有关的事。”
顾珩还想再说点什么,叶南抢先道:“顾珩,你不用怀疑什么,叶南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倒计时,这些年他做得最好的一件事就是等死!”
第41章 我以为你会照顾好他的
叶南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过,中间顾珩没再说话,他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然后被人吵醒,努力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刺目的嫣红。
他又在流鼻血,嘴巴里也全是腥甜。
医护人员推着他往急救室走,好像撞到了什么,耳边声音嘈杂,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到顾珩的声音。
他说:“叶南,你的命是我的!”
第一次,叶南从顾珩嘴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没有憎恶、没有恶心,不过很快他的意识就陷入一片黑暗。
叶南再次醒来是在几天后,和之前的情况一样,醒来时,他戴着氧气罩,身边没有人,只有发着嘀嘀叫声的医疗设备。
他动了动脑袋,好半晌才确定自己真的还活着。
医生很快过来巡房,见他醒了,用手电照了照他的瞳孔,例行检查,又问了好几个问题,叶南说不出什么话,只能用眨眼和点头表示。
问完问题,医生在病历本上记录了情况,叮嘱他好好休息然后离开,叶南躺了一会儿又睡着了。
与此同时,走廊最右端的办公室里,一记响亮的耳光响起。
一个中年妇人抓着顾珩的衣领哭着质问:“南南的身体都这样了,你为什么不带他看病?你为什么还要割他一个肾?顾珩,北北已经死了,你还要害死我的南南才罢休吗?我们到底欠了你什么?”
妇人叫李如岚,是叶南的母亲,她今年还不到五十,头发却已经半白,面容憔悴,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很多。
顾珩直挺挺的站着,不说话也不辩解,任由李如岚发泄,脖子被抓出两道血口子,她的情绪太激动了,呼吸都有点喘不过来,叶守山扶着李如岚坐下,看也不看顾珩,冲着医生问:“医生,他是我亲儿子,我愿意把我的心脏移植给他可以吗?”
叶守山看上去比李如岚平静多了,但声音也是颤抖的,眼角红得厉害。
医生叹了口气:“国内现在活体移植是违法的,没人敢这样做,而且患者现在的身体状况太差了,就算做了心脏移植手术,活下来的机率也很小。”
李如岚顿了一下,抓着医生的手问:“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吗?”
医生早就见惯了生死,尽量委婉的回答:“我会尽可能延长他的生命。”
只能尽可能延长,也就是说,没有其他办法了。
李如岚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叶守山叹了口气,知道劝不住她,掀眸看着顾珩:“顾先生,我想跟你说几句话,可以吗?”
顾珩跟叶守山走到安全通道,叶守山心情很沉重,摸出一根烟点燃,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抬了抬手,无声的问顾珩要不要抽予兮抟对。
叶守山比五年前也老了很多,顾珩注意到他抽的烟还是之前的老牌子,一样的包装一样的味道,五年前他就坐在手术室外面,一根又一根,不要命的抽。
顾珩晃了下神,在叶守山准备收回手的时候,拿走那根烟。
吸了一口,味道比顾珩想象中还要劣质呛人,但他没有停下,又猛抽了两口。
肺腑充斥着劣质尼古丁的味道,顾珩咳得停不下来,眼角有些湿润。
叶守山开口对顾珩说了第一句话。
他说:“顾先生,我以为你会好好照顾他的。”
第42章 你怎么会认不出来?
叶守山给自己也点了一根烟,不过没抽,只是夹在手里。
以前为了给叶南治病,他工作压力大,抽烟没节制,肺出了点问题,后来叶北出事没了,李如岚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叶守山便戒了烟和酒。
李如岚跟着他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又中年丧子,他不能走在她前面,那样她会扛不住的。
顾珩没反驳他的话,手里那根烟很快到底,叶守山见了,把剩下的烟和打火机都丢给顾珩,眯着眼睛回忆起很多过去的事。
叶守山说:“南南自小就比北北听话,他知道自己有病,让他在家待着,他就乖乖待着,从来不会偷偷跑出去玩,他其实很聪明,北北从学校里拿回来的课本,他一看就能懂,我知道,好多时候他都会偷偷帮北北做作业。”
叶守山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小孩儿红着小脸撒谎的蹩脚模样,唇角不由自主的上扬,做父亲的,就是再不会表达爱,也是爱惨了自己的孩子的。
顾珩又点了一根烟,喉咙被熏得生疼,手也控制不住的有点抖,他握了握拳,忍不住问:“叶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