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远不知她心里千万念头,往旁边让了让,并未远离。
赵睿安笑了:“想和你单独叙旧说话着实困难,好歹你我从前在这里也算快活过一阵子,如今你这般防着我?”
“东平王说笑了……”宋星遥笑道,“从前六娘年幼,时常在您面前僭越造次,难得您胸襟宽广从不计较,如今怎好再同从前一样?”
赵睿安正待开口,那厢赵幼珍忽然唤了声,打断他二人对话,宋星遥见他转身离开,心里刚松口气,不妨这人忽又转回,只附耳小声一语:“六娘,你不需要找外人打听,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我,我在东平府随时恭候。”
语毕他没等她回答,便径直走到赵幼珍身边。
二人又是一副姑侄情深的模样,只是待赵睿安告辞之后,赵幼珍那张笑脸终于彻彻底底沉了下来,带着众人匆匆回到含章阁,一踏上主座,她便挥袖扫落座旁香炉,冷笑着道:“十四年,我赵幼珍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好一个赵睿安,好一个东平王……”
宋星遥站在阁中与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何事,竟惹得长公主如此大火。
到了夜里,宋星遥才总算知道,赵睿安给长公主送了一份烫手的大礼。
三皇子赵睿崇刺杀五皇子的罪证。
本来有此罪证,确可将三皇子治罪,若搁从前只消与当初废太子之事一般对待便好,可依如今的局势,赵幼珍和赵睿崇都是风头浪尖之上的人,她凭公主之尊摄政本就引发朝野非议,若在此时再借五皇子之罪将三皇子拉下,非但不能让自己占据有利地位,反而会因此背上铲除异己的名声,不仅惹来圣人猜忌,若是消息走漏,本就与她斗得你死我活的三皇子为了自保,也不知会施出什么手段。
赵睿安此举未安好心,是要挑起长安混乱,这浑水越乱,就越让人有机可趁。
十四年的姑侄感情,赵幼珍待他不薄,他却把心机用在了她的身上。
难怪赵幼珍动这么大的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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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送返葛逻迦的事宜已经议定,铁勒使者也都安置妥当,东平王赵睿安将在仲秋过后护着铁勒公主离京。
离仲秋尚有五日之隔,赵睿安已成京城权贵争相邀约拉拢的人,可他很少赴约,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圣人赐他的长安旧宅中。
宅院去年才翻新的,朱漆还很鲜亮,里面的陈设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变化,甚至连窗上都还贴着没有撕去的喜字,每每看到就叫人想起当初满怀期待的婚事。
只是可惜,如今新娘已是他人妇。
他正回忆着,外头有人送帖进来。
“王爷,三殿下派人送了邀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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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府,赵睿崇坐在罗汉榻上,不甘心道:“想不到赵睿安那厮也有今日,倒是本王小瞧了他。”
有人奉来一杯茶,轻轻摆在几案上,再绕到他身边,抬手捏他肩膀,一边柔声道:“殿下,不管他从前如何,如今他身后是十数万铁骑,恰是您眼下所缺,若能叫他依附于您,您便如虎添翼,这京城还有谁能与您相比?”
“说得也是。”赵睿崇点点头,饮了口茶,受用非常,又道,“可他这人虽然浪荡不堪,看似来者不拒,实则没什么可以打动他的,如今又已贵为东平王,钱权皆不缺,除了皇位之外,我想不到其他能打动他的东西了。”
“任他再如何厉害,也总有他得不到的东西,比如……”
林晚笑笑。
比如,一个女人。
第115章 宫变前夕
天色渐沉, 宵禁的鼓声声催人归,却被弦乐掩去。
红衣的妖娆舞娘扭着腰肢在堂上献舞,足间铃铛灌入耳中如魔音**。赵睿安斜倚玉席, 手里的酒盅有一口没一口往唇畔送, 目光落在堂中纷乱纤影上,嚼着玩味的笑,仿佛被眼前舞蹈所吸引, 陷于美色之中。旁边的赵睿崇已经陪饮了好几杯酒,也没见他回应, 脸色便渐渐不好了。
从前在长安为质, 赵睿安打小就在宫中陪这些皇子皇女上学,没少和他们打交道,也没少被他们欺凌打压。没权没势的东平世子, 曾是他们奚落嘲弄的对象, 晃眼十多年, 谁也没想过会有这一日。
十年风水轮流转。
赵睿崇想要拉拢赵睿安, 用他的兵权做靠山,自然要陪着笑脸, 好话说尽,赵睿安却仍不为所动。赵睿崇抹抹额上的汗,看着心不在焉的赵睿安,想着还有何物可以打动他。高官厚禄他已不需要,他身为东平王,手握兵权, 在东平一带早就是土皇帝, 谁也奈何不了他。以他如今地位, 再进一步就要问鼎帝位了。京官再高, 哪比在东平自在为王痛快?
一曲停歇,堂中舞姬退下,赵睿崇又举杯过来游说,赵睿安却将手中空杯一掷,伸个懒腰,道:“多谢殿下款待,你说的事本王自会考虑,今日时辰不早,本王也该告辞了。”
听他这推拉之辞,赵睿崇还想留人,却闻他又道:“殿下有时间做我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应对接下去的事吧,据传姑母已经收到你刺杀五殿下的证据。”
赵睿崇脸色一变,额上汗出得更密集。这桩事早就在京城暗中传开,他早几天已经得到消息,所以才急着拉拢赵睿安,毕竟若要与赵幼珍正式为敌,没有兵权很难赢。
“圣人的身体最近有所好转,要不了多久就能重新临朝,到时手足相残之事暴露,我恐怕殿下自身难保。”赵睿安起身,用力按住赵睿崇肩头。
赵睿崇只觉左肩沉沉一落,拈杯的手微颤,脸上的笑挂不住,半个字都吐不出,只听凭赵睿安哈哈笑出声,很是肆无忌惮。半晌,他肩上的手才收回,赵睿安大步踏向殿外。
“东平王留步。”有人自殿外款款而入,拦下他的步伐。
“三皇子妃?”赵睿安停步,认出那人来。
盛装的林晚美艳无双,朝他浅笑:“宵禁时间已过,东平王此时怕不便回府,我已收拾好寝殿,东平王不如留宿一夜,三殿下诚心想与您秉烛夜谈。”
“要说的他刚才已经说过了,本王没什么兴趣。”赵睿安道,“过了仲秋,他这皇子位保不保得住还是个问题,就别同本王谈什么天下江山了。”
“江山美人,东平王既无意江山,那美人呢?”
“美人?”赵睿安笑而反问。
“我说的是……宋家六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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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秋临近,长安城中愈发热闹,官署的人忙着布置街巷,彩灯已经挂上,成串落下。宋星遥也愈发忙碌,因着朝局变动,长安暗流涌动,各处报上来的消息都隐隐约约昭示着不平静,她花了大量时间在这些消息上,总觉得要出事。
书房的门被人推开,有人进来。一件薄披轻轻落到宋星遥背上,她这才从满桌文书中抬起头。
“一晚没睡,眼都红了,像只兔子。”林宴的声音响起。
“你不也一样,整晚没睡。”宋星遥开口,声音瓮瓮的带着鼻音,揉着眼睛道,“林宴,这仲秋节不好过。”
林宴昨夜与她一样,彻夜办公,不……他比她更辛苦些,已经两天两夜没阖眼了,一**地见人安排事宜。其实上辈子她也见过这样的林宴,只不同的是,那一世她不知他在忙些什么,这辈子她不仅仅知道,还参与其中了。
“有什么发现?”林宴笑笑,问她。
“京城不太平了。你看这几个消息……”宋星遥从铺满整个桌面的文书里抽取出几份逐一摆在他面前,道,“这些,都是平日与三殿下交好的官员,近期走动更加频繁了,还有这些人,全是禁军中负责戍卫的人,以及负责城守的金吾卫,通通暗中与三殿下密切接触。虽然没有直接触,但从各处收集来的消息来判断,不难看中其中蛛丝马迹,再加上前些日子不知谁将长公主手握三殿下刺杀五殿下证据之事透漏出去,我怀疑三殿下打算伺机动手,只是尚不能确定时间与手段。”
“仲秋宫中家宴。”林宴回道。
宋星遥诧异地抬头:“你怎如此确定?”
“圣人身体有好转迹象,仲秋后若能临朝,必要亲自过问五殿下遇刺之事,如果三殿下不想让此事暴露,必要在仲秋前解决。仲秋长安城也有花灯烟火盛会,最是人心疏散之时,最易生事。再加上宫中家宴,所有嫔妃皇子皇女并朝中要臣都要入宫赴宴,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一次性能控制住所有人。如果他真打算对付长公主,那天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