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停顿一下,“这几日卑职同别的侍卫不轮班了,只要殿下出门,卑职就跟着,临近年关,殿下还是不要出京都的好。”
“放肆!反了你了?!”季听终于克制不住脾气。
褚宴垂眸跪下:“殿下若是不喜,大可现在就杀了卑职,只要给卑职留一口气,卑职就不会放殿下走。”
“你信不信本宫撤了你的职?”季听冷声问。
褚宴面色无波:“卑职死都不怕,又怎么会怕撤职。”
季听:“……”
褚宴这死脑筋,说了要做什么,那必然会做什么,她若是叫人将他关起来,他肯定会拼死反抗,她又不可能真的杀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不听话。
季听一想到造成这局面的是谁,不由得又瞪了申屠川一眼,申屠川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的站在旁边,既不打算附和褚宴,又没有放她去郊县的想法,季听一时间简直孤立无援。
片刻之后,她努力冷静下来,对褚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虽然你同与之不常来往,可我知道你最是依赖他,平日里有什么拿不定的主意,都会去找他想法子,感情也十分深厚,如今他身在郊县不知情况,你当真忍心放任他不管?”
褚宴眼眸微动,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申屠川蹙眉,但也没有开口说话。
季听见状立刻趁热打铁:“我不会去太久,将他带出城门便回来,前后不过是两日,不会有任何事的。”
“不行。”褚宴还是拒绝。
季听气恼:“你怎么这般绝情!”
“卑职同牧先生交好,那是卑职的私事,可卑职先是殿下的侍卫,才是卑职本人,二者孰轻孰重,卑职还是分得清的,”褚宴说完顿了顿,“卑职不会让殿下冒险。”
“你……”
“殿下,如今官道被封,即便你想去怕也是去不成,不如先找皇上打探一下消息,看具体为何封城,”申屠川总算开口了,“虽然种种迹象表明是瘟疫,可你我分明记得,这场瘟疫来得不是时候。”
季听沉默了,片刻之后对褚宴道:“备马车,我要进宫一趟。”
“今日太晚了,等到宫门口天都黑了,不如明日早朝之后再去寻皇上如何?”申屠川又道,见她不为所动,又补充了一句,“这个时候皇上大约已经歇下,即便你过去,他也未必肯见你。”
季听垂下眼眸:“那就明日一早。”
申屠川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你不必拖延时间,等明日一早知道了原因,我会立刻去郊县。”季听扫了他一眼,抬脚往外走去。
申屠川眉头又微微蹙了起来,盯着她离开的方向失神。
除了时间不同,如今的情景和前世几乎一模一样。
前世的季闻也未将疫症当回事,爆发后突然慌了手脚,接连派去许多太医,然而为时已晚,郊县大部分百姓染了瘟疫。因为郊县距离京都只有十几个时辰的路程,季闻怕危及京都动摇社稷,最初就打了牺牲郊县的主意,所以在派太医前往的同时,也叫人封锁了道路。
后来瘟疫持续蔓延,他便起了屠城的心思,只是自己不愿背负屠城的罪名,便叫季听同钱德一起,以救助百姓的名义带领禁卫军前往。季听当初过于信任他,对他丝毫没有起疑,结果一到地方,她便被钱德关在了营帐之中,眼睁睁看着整个郊县被大火烧毁。
大火烧了十余日,最后被一场暴雨浇灭,同时浇灭的还有季听最后一点因着保家卫国留下的好名声,自那起百姓便彻底厌弃了她,季闻也和她撕破了脸,开始了漫长的打压。那一场瘟疫,成了季听之后所有痛苦遭遇的开端。
他当初因为反应慢了一步,没来得及阻止她去郊县,如今重来一次,本以为能避免悲剧,谁知瘟疫的时间提前了不说,还多了牧与之这个变数。
前世的牧与之为了她枯槁而死,她绝不会放任不管。
申屠川垂下眼眸,静静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回了偏院之中。
天色彻底黑了,今晚一颗星星都没有,除了长公主府内那点灯烛能照亮,其他的地方没有一点光亮。
不知过了多久,申屠川身着夜行衣,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从自己寝房里出来,一踏出房门就看到了季听。
他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申屠川,你要去哪?”季听平静的问。
申屠川看着她:“我去接牧与之回来,殿下是不是就不会去郊县了?”
“你觉得呢?”季听反问。
申屠川沉默了,偏院中陷入一片安静,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说一句:“殿下昔年征战沙场,多少次九死一生,京中却只传殿下的闲话,鲜少有人感激,后来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那些人喊打喊杀,如今殿下还要为了他们冒险,当真值得?”
“你先前也是朝廷重臣,不该有这种想法。”季听淡淡道。
申屠川定定的看着她:“我做官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和殿下平起平坐,而非为了那些愚昧之人。”
季听眉头微微一蹙,又很快恢复了平静:“不管是为了什么,在其位谋其事,本宫既然担得起一声殿下,就得为天下苍生做事。”
她说完顿了一下,“以前因为大意,害得郊县百姓无辜惨死,如今重来一回,本宫绝不允许悲剧重演。”
“殿下执意要去?”申屠川的手死死攥成拳,“即便是我将牧与之带回来了,殿下也要去?”
“与之不能回来,”季听看向他,“万一真的是瘟疫,他便不能离开郊县半步。”
申屠川沉默了,许久之后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殿下果然有大义,只是不知你为之耗尽心神的人,值不值得你的大义。”
“若是凡事都计较后果,还能有什么意思?”季听说完停顿一瞬,“这次的事十有八九就是瘟疫,待早朝之后确定了,我便往郊县去。”
“殿下似乎不打算带我。”申屠川神色冷淡。
季听目光和缓了下来:“你要在京都为我周全才行,有什么事也好及时告知我。”
“褚宴是不会让你去的。”申屠川手臂上青筋暴起,面色却依然冷静。
季听垂眸:“若是皇上下了旨意,那就由不得他了。”
申屠川静了许久,转身往寝房走去:“殿下什么都考虑到了,却唯独不会考虑自己。”话音刚落,门就被带了些怒气的关上了。
季听无奈的看了房门一眼,出门叫扶云备马车去了。
早朝之后,季听出现在御书房里。
“臣的侍夫前几日到了郊县,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回来,臣便叫人去接,谁知官道都被封了,想来是皇上的主意,所以臣特意来问一声,为何会被封起来?”季听疑惑的问。
季闻口舌发干,喝了口水后镇定道:“也没什么,那边出了贼人,朕想将人抓起来。”
“什么贼人值得皇上这般大动干戈?”季听眼神暗了下来,见他还要撒谎,便先一步打断,“皇上到现在都不肯跟臣说实话?”
“你若是已经查过了,又何必再来问朕?!”季闻也是烦躁,近日唇角都起了疮。
季听淡淡开口:“臣的人见官道被封便直接回来了,并没有去调查,所以臣才会来宫里问皇上。”
季闻沉默片刻,最后颓丧的坐在椅子上:“那边起了不知名的疫症,朕怕染病的人乱跑,就叫人将官道封了。”
即便昨晚已经推测出瘟疫提前了,可一听到季闻亲口承认,季听的手还是猛地一紧。
静了片刻后,她冷淡的问:“多久了?”
“……也就这几日。”季闻有些含糊。
季听想起之前李全说郊县县丞递了好几次折子的事,便知道他没说实话,眼底顿时闪过一丝怒气:“都这个时候了,皇上还要隐瞒?”
“放肆!谁准你这般跟朕说话的?!”季闻恼羞成怒。
季听冷笑一声:“臣也想好好说话,可人命关天,臣的侍夫也在郊县,皇上叫臣如何能好好说话?”
季闻抿了抿唇,半晌硬邦邦道:“不过是个男人,朕这就挑相貌出色的世家子送去你府……”
“如今郊县百姓生死攸关,皇上就只能想到男人?!”季听再也克制不住,将手边的杯子摔到了地上,一时间御书房突然涌入几十侍卫,抽刀对着了她。
季闻大惊之下更是盛怒:“季听!你是不是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