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家里不知发生了什么,气氛突然变得很凝重。
不!米秦紧了紧还握着空杯子的手,其实从几年前开始,她已经意识到他们家已经不像往昔一样安静、温馨、祥和了。
米行规越来越多的时间花在外面,开各种会,学各种习,赴各种宴,甚至还有学校请他去讲课。
父母之间的争吵虽然一直尽量避开自己,然而秦如意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米秦也能悄悄趴在卧室门口听到只言片语。
譬如“就知道出去和朋友花天酒地!”
譬如“家里的酱油瓶子倒了你也不会去扶一扶!”
譬如“我当初怎么就嫁给你了!”
而米秦最常听见米行规说过的话,就只有一句“小点声,别吵着孩子”。
米秦弯腰换上了上个月秦如意刚给她买的白色运动鞋,在校服外面裹了一件厚外套,南方的冬天湿冷,天气从早起就阴沉沉的,打开门冷风便嗖嗖地吹了进来,惹得米秦又退回来拿上了围巾。
“今天会落雪么?”
在等公交的时候,米秦微微动了一下被勒得有点难受的脖子,扯了扯捂得严严实实的围巾,抬头看了眼暗沉的天色,喃喃自语。
米秦隔得老远便从车身的颜色分辨出了平日坐惯的306路公交车,可能是因为阴天,坐公交的人格外多,看着车玻璃里面的人影,米秦想到了即将炸开的爆米花。
今天米秦出门没有磨蹭,所以时间还很充裕,要是天气没有这么冷,她一定会再等待下一辆,但是感受了一下被冻得有点发麻的脸,她叹了口气决定挤进这个快要爆炸的玉米粒儿。
公交车里的味道必然不会像爆米花一样香甜。
这条公交的路线比较长,而米秦上车的站点恰好处于整条线路中间的位置,所以平时乘客就不少,在阴天的时候人会更多。
米秦一上车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融融暖意,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各种体味掺杂在一起后难以言喻的酸臭味,她只能尽量减小呼吸的幅度,以期减少对这股怪味的吸入。
原本她对于自己只能被可怜巴巴地挤在离车门最近的位置站着还感到遗憾,但现在她很庆幸自己没有深入到人群内部,在这里她至少还能呼吸到一点来自外面的新鲜空气。
这次考试米秦发挥略正常甚至有点超常,班里六十多个同学她排名第十七,老师给她发奖状的时候,她甚至有些许惶恐。
等各科老师在大家心猿意马的状态下,对试卷和成绩略作讲解点评之后,大家就开始了等待放学的自习状态。
班长在讲台上坐着,一边维持着班里的秩序,一边装模作样地盯着卷子,假装在仔细反省错误、总结经验,妄图感染下面正在窃窃私语的同学。
但其实大家都能看出来,他的心也早飞到了外面,八成心里一直在想寒假去哪玩、找谁玩之类的问题,因此大家也只在他敲讲台让大家静下来的时候,安静那么十几秒。
只有少部分原本就爱学习或是喜静的同学不参与他们关于寒假的小声讨论,安静坐着写寒假作业或者发呆。
最后班长也无可奈何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维持现状,只要不把在办公室开会的老师和一直在各个楼层巡视的领导引来就可以了。
因此他除了时不时敲敲桌子,喊一声“别说话了”或者“谁再说话上来说”,也沉浸在了即将放寒假的欣喜里面。
米秦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写了一会儿寒假作业,后来被吵得写不下去,看了看还在专心致志写作业的同桌,有点羡慕地放下笔——自己真不是能够心无旁骛学习的人呢。
她托着腮望向窗外,视线穿过前面的高中教学楼,越过阴沉沉的天际,飞过江源市穿城而过的通瑜河,望向了大舅舅秦如许的家里。
前段时间,舅妈才生了小宝宝,听妈妈说,舅舅给他取名叫秦松,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
米秦还没有见过他,因为小表弟刚出生的时候就快要期末考试了,那段时间复习考试,时间比较紧张,他们一家打算等米秦放寒假之后去江源呆几天。
想想尚未见过面的小表弟,米秦心里才雀跃了起来,嘴角忍不住弯弯翘了起来。
“米秦,米秦!”
米秦诧异地转头,发现是班长在叫她。
“收拾一下书包走吧,你哥哥来接你回家了。”班长一脸羡慕,周围听到的同学也忍不住转头看她,深恨自己没有一个来接自己的哥哥。
米秦望向门口,发现正在读高二的堂哥米惟定竟然背着书包和班主任站在门口。
班长告诉她可以走了,大概就是堂哥的意思。
米秦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却不确定是什么。
她一脸茫然地收拾好东西,跟同桌说了声“再见”就在班里同学羡慕的注视下低着头匆匆走了。
这时候她还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见班里的同学们,不是“再见”,而是“再也不见”。
如果知道的话,她再怎么难过,也会抬起头好好地再看大家最后一眼。
第 3 章
米秦与堂哥惟定肩并肩往校外走着,惟定转头看了身侧的米秦一眼,不知道她有没有对自己的说辞起疑。
刚刚从教室将米秦叫出来的时候,她一脸疑惑。
他解释说因为叔叔婶婶临时有事,所以让她先跟自己回家,米秦点点头没有再问便跟着他走了,丝毫未见有因为提前放学而喜悦的神情。
米惟定不是话多的人,但他一直很宠爱这个小他五岁的堂妹。
平时米秦跟他撒娇卖乖,两人之间气氛倒也融洽,今日米秦突然异常沉默,让他有些无所适从,难道她已经察觉了?
两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路无话回到了惟定家。
换上拖鞋,惟定把两人书包放好,问米秦中午想吃什么,米秦歪了歪脑袋,抿着嘴角想了一下:“嗯……想喝哥哥做的汤。”
惟定看她一想到吃的整个人就活泛多了,不由得好笑:“不错,今天冷,喝个汤暖暖身子正好。”
两人洗洗手,走进了厨房。
米秦从来没有做过饭,而惟定虽然也很少有机会下厨,但是他学什么都很快,每次做的东西都很好吃,而秦如意在做饭上着实没有天赋,所以米秦更喜欢粘着他。
两人简单做了个西红柿鸡蛋汤,小白菜炒肉,就着大米饭吃了起来。
惟定看米秦终于露出了笑模样,也微微露出笑意,给她挑了几块瘦肉到碗里,自己也低头吃了起来。
“寒假有什么打算吗?”惟定看了正吃得津津有味的米秦一眼,问道。
“要去舅舅家。”米秦头也不抬,“看小弟弟!”
惟定笑着调侃她:“你现在可是两个小弟的姐姐,要学着成熟一点了,给他们做一个好榜样。”语毕把米秦黏在嘴边的饭粒擦了下来。
另一个小弟是三叔米行俭和三婶何芬的儿子惟昌,小米秦三岁,正在上小学。
但是因为三叔性格不着调,自己还是个大孩子,三婶何芬家虽然有钱,但一直不注重教育,奉行享乐主义,在她的影响和纵容下,他们一家三口眼见地一天天胖起来,虽然惟昌现在才九岁,但已经一百多斤重了,并且调皮起来谁都管不了,颇有他爸爸小时候的作风,甚至更加让人头痛。
至少米行俭小时候该守的礼节还是守的,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做的。
见了长辈规规矩矩问好,吃饭的时候从来不捣乱、不挑食,调皮往往是在外面,因为犯了错误闹到家里而挨训的时候,也能装一下乖巧,就是懒散不爱学习,谁也劝不动他。
而米惟昌,则是货真价实的混世魔王,和长辈顶嘴,吃饭的时候用筷子乱翻盘子找自己喜欢吃的,和同学打架。
米行俭试着教育过他几回,但他脾气一上来连他老子都敢骂,甚至一边挨打一边骂,米秦和惟定都不知道他哪里学来的那么多新鲜词儿。
每回他在教育上的努力,最后都会变成何芬因为心疼儿子,而把战火燃烧到他们夫妻二人身上。
原本米行俭就因为总受岳父接济而气短,为了避免从他们娘俩口中听到什么不是很美妙的词语,他逐渐也放弃了对儿子的教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为什么惟昌这么不受管教,挨打都不怕,米秦最怕挨打了,那么疼,所以很久之前,有一次她问惟定这个问题:在她眼里惟定什么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