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叫程子彦来!”
卫戎少见卫戍如此急迫,却当看见他怀里姜瓷时了然,迅速退去。
黄雀卫军医,卫戍伤重时也未曾惊动。
卫戍看着姜瓷,眼光一刻不离。
程子彦来的极快,纵看遍黄雀卫多少生死紧迫的伤,但在解开衣裳看到姜瓷背上两道深刻又血肉模糊的伤时,还是吸了一口冷气。
“鞭子?什么鞭子能打成这样?”
说完又立刻明白,从前卫戍身上见过这样的伤,只是今日格外严重。
程子彦为姜瓷清理伤口的时候,盛京沸沸扬扬传开了卫北靖当街鞭打儿媳,又遭卫戍还手的事。
“卫戎,去查查卫北靖今天发什么疯。”
程子彦的药下去,姜瓷安稳许多,沉沉睡去。
卫戍就这么守着姜瓷,黄昏时药效渐退,姜瓷疼的睡不住,几欲挣扎反手要抓伤口,卫戍擒住她手,她恍惚醒来。
“你没事吧?”
姜瓷反手拉住卫戍,竟先问了卫戍想问的话,卫戍眼神复杂。
“你怎么样?”
姜瓷还没张口,肚子先咕噜起来,她尴尬笑笑。
“还疼么?”
疼!疼的要死,但看卫戍紧张,她又虚弱笑笑:
“没那么疼了。”
“胡说,卫北靖的鞭子是凶器,上战场能一鞭子抽裂敌人脑壳。”
尤其今天气头上,恨不能打死卫戍。
卫戍这么一说,姜瓷觉得后背火辣辣越发疼了,呲牙咧嘴。
“你不怕吗?”
卫戍背光,脸色叫人瞧不清,声音却有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怕!”
姜瓷心有余悸:
“万一打在你身上,你身上里里外外的伤都还没好。”
卫戍眼神更复杂,摸着她头顶轻叹:
“你这个蠢丫头。”
“我哪里蠢?我又不是谁都会替挡鞭子!”
姜瓷拉开他手,却扯着伤口疼的嘶声抽冷气。
“董泠儿昨夜悬梁了。”
姜瓷抽了一半的冷气倏然截住。
“没死。”
卫戍的笑容淡漠而冷,姜瓷又松口气,疼的哼哼,卫戍有些想不明白:
“你不准备哭着喊着叫我给你讨回公道么?”
“讨公道?说什么傻话,他是你爹,你能打回去还是骂回去?还是给口饭先?”
卫戍哭笑不得,从外稍间提进个小吊炉,上头咕嘟咕嘟正煨着一砂锅肉粥,香气弥漫。
“照着你的法子我闷的。”
卫戍得意,盛一碗吹着喂姜瓷,姜瓷埋怨:
“你还没好,叫宋二嫂做些饭就是了。”
“不好,太难吃了。”
“现在挑食了?你从前不是吃的好好的。”
“那是没尝过好滋味,尝过了,就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卫戍淡笑,伺候姜瓷吃过粥哄她再睡会,姜瓷昏睡一天实在不困,背上又火辣作痛,趴在床上呲牙咧嘴实在可怜,卫戍心里难受,叫卫戎又把程子彦请来。
程子彦用了薄荷一样的药膏,姜瓷后背顿时没那么火辣,又上了熏香,才睡过去。卫戍轻着手脚拽程子彦出去,才出暖阁,程子彦就扣住了卫戍腕子。
“没事了。”
卫戍抽回手,程子彦神情淡然。
“中午来时你这兵荒马乱我就没问,你这伤是怎么回事?且从漭山下来没有即刻回来复命,如今回京了又没及时去见主上。”
“老头子恼了吗?”
卫戍嗤笑,程子彦摇头。
“老头子精着呢,这会儿想必心里有数了。程子彦,有人要嫁祸你。”
程子彦杨眉,卫戍把砂锅里姜瓷吃剩的肉粥盛出来呼噜呼噜吃起来,他也饿坏了。
“到底怎么回事?”
程子彦耐着性子等,卫戍才放碗他立刻追问。
“有人知道我去漭山,且买通山贼要我性命。”
“怎么可能?”
程子彦皱眉,黄雀卫隐秘,行事身份更是秘中之秘,甚至同为黄雀卫之人也只知自己而不知他人。他略做思量:
“主上身边不干净。”
卫戍点头,这真是要命的事,坏在根源。卫戍摸出自己黄雀令在手:
“程子彦,永华州苍术县的县丞顾正松,认识我这黄雀令。”
第十七章
程子彦霍然起身,隐隐怒火。
“老顾越发不堪了!”
“嘁,你恼什么?我还没恼呢……”
“他嫁祸我!”
“别说的这么严重,也就是在我跟前嫁祸你,离间咱们二人罢了,对你没什么影响。”
“我程子彦的名声,不允许沾染半分尘埃!”
卫戍勾唇邪笑,从三年前太上皇另立一支黄雀卫开始,顾允明就视他如眼中钉,却苦于不知他到底是谁,顾允明有一种要被取代的危机感。黄雀卫分工明确,自分支后顾允明管明卫戍管暗,顾允明做什么卫戍都知道,可卫戍那头,顾允明却一概不知。
“太上皇这么沉得住气,他不准备给你个公道?”
“公道?”
卫戍想起姜瓷的话,笑了:
“说什么傻话?亲爹还不能给我个公道,我指望赏我饭吃的主子给我公道?”
“你倒看得透。”
“从小尝遍人情冷暖的好处。但我和老顾新仇旧恨,不能善罢甘休。”
想起顾家欺辱胖丫,卫戍这会儿忽然觉着丝毫不能忍耐。
“要说起来,老顾从前虽不俗,这几年却着实不堪,主上心里既然有数,也该分出个高下取舍。”
“啧,程子彦,要是你,一条养了快二十年的老狗,在外头不管怎么张扬惹事,在你跟前永远乖顺听话。另一条才养三五年,能看家护院抓老鼠,但在你跟前张牙舞爪镇日吠叫,你喜欢哪个?”
程子彦无话可说,卫戍嗤笑:
“老头子舍不得。”
“那你怎么办?”
“等过了年再说吧。”
“你这么拖,老顾未必愿意等,怕是还得下手。”
“就怕他不动手,老头子讲究多的很,谁不叫他过好这个年,谁好过不了。”
程子彦笑了,指着他:
“你这坏胚子。”
两人笑一场,程子彦忽然感叹:
“能为你挡鞭子的姑娘,合该她才能打消你不想娶亲的心思。”
“她的好,你又怎么能全知道。”
程子彦夸姜瓷,卫戍高兴。
“也是我蠢,原想卫家的事,我担了恶名,给个台阶都下了算了,谁知他们却不知足,偏要把我逼入穷巷,看来卫北靖不逼死我不甘心。”
“那你怎么办?”
程子彦嘲笑他:
“堂堂黄雀卫少将军这幅狗样子,也真是叹为观止。”
卫戍斜睨他:
“要不是小爷还用得着你,定打你个不能自理!”
“谢少将军留情!”
程子彦笑着走了,卫戍看他逃得快,嘴角淡淡笑容,转过看向暖阁时沾染几分无奈。
半夜,姜瓷发热,卫戍因守着,及时发现,把程子彦留的药灌下去,第二天醒来时,姜瓷只觉浑身黏腻虚软无力,伤口虽疼却已可以忍耐。但转眼看见床边靠着个矮榻,卫戍蜷在上头睡着,眼下乌青的憔悴。
他怕是守了一夜。
姜瓷忽然想起他们初遇那一回,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怕冻坏她,也添柴烧火守了一夜。
“卫戍……”
姜瓷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但卫戍还是立刻惊醒伏上床边:
“怎么?”
见她张嘴,送一杯温水喝了,姜瓷才指着外头:
“你去歇着吧,我没事了。”
“你别乱动,程子彦说你这伤要是裂开就得上针线,那就留疤了。”
卫戍把姜瓷按趴下,看外头天明了,索性起来:
“你有事叫我,我就在外头,昨日老九送礼来。”
“他们,昨天看见了?”
想想也是,都在酒楼下头了,可没人替卫戍出头。
“卫戍,你跟了九皇子五年,你们该情分不俗吧。”
“还好,但不如贺旻。”
他和老九同病相怜,见面一起丧,谁也扶不起谁。不如贺旻,鼓励老九,为老九出谋划策,扶他立势,他们才是真的不俗。但到底五年情分,贺旻又是他荐给老九的,所以他们三个总凑在一处。
“你歇,我一会送饭进来。”
姜瓷趴着,总觉气不顺,想动一动,卫戍立刻又按住,无奈又愤怒:
“你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