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闻言,垂头行礼,揣着手便出去了。
第八十七章
事情叫人始料未及, 贵妃正扼腕没有先下手,叫宸妃那贱人得了先,想着往后得怎么插手进去的时候, 安怀还在上清殿哭着, 甚至怀王还没回到怀王府,宫里就传出了太妃病了的消息。
姜瓷听到消息的时候顿了一下, 继而冷笑一笑。
“夫人?”
钟轻尘询问, 姜瓷慢慢摇头:
“太上皇怕丢脸面,便先把这事扼杀了。始作俑者都要死了,二十多年前的事,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钟轻尘厌恶, 却也说不出什么,姜瓷却忽然笑了笑。
这夜里正睡着,外头忽然喧闹起来, 吵醒了姜瓷,姜瓷惯不爱叫人守夜,但钟轻尘不放心,就睡在院子门口的那间小屋里, 即刻便进来。
“夫人……”
还没说明缘由, 外头的声音就清晰了起来, 是卫宁宁尖利的声音, 待卫宁宁把顶着康虎那张壳子的卫戍扭进来时,姜瓷诧异了一下, 顿时就明白了。
“这小子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在你院子外头!我盯他几天了, 看你眼神从来不对,怕是心思不正!”
卫宁宁显然已把这人归在趁卫戍不在试图勾搭姜瓷的人,姜瓷徒劳的张了张嘴, 却不知怎么解释,看卫戍耸拉着脑袋也没法说的时候,她忽然忍不住嗤的笑出了声。
“你还笑?”
卫宁宁不可置信,姜瓷忙敛笑上前拉住她:
“你这三更半夜的,怎么抓住他的?”
“我和我姐姐这几日,都是她守白天我守夜里,我功夫比我姐姐好。”
姜瓷心生感动,忙提醒道:
“有暗卫守着的……”
“有用么?这不也是你们的人?不照样半夜鬼鬼祟祟试图潜进你院子?”
卫宁宁斜睨她一眼,仿佛看着笨蛋:
“我不是说,卫戍就是蠢的!看人不带眼睛么?什么都人都要!”
被点名的卫戍张了张嘴,仍旧不知怎么为自己辩解。姜瓷好笑,想了想才道:
“今儿宫里出了事,我叫他去打探了,还叫他有了消息不拘什么时候,都必须即刻呈给我。”
卫宁宁愣了愣,迟疑道:
“真的?”
姜瓷一本正经点头,然后看向卫戍,卫戍忙道:
“夫人吩咐的,属下已办妥,太妃明日便会好起来。”
卫宁宁更疑惑起来:
“太妃?”
姜瓷看了看她,朝卫戍道:
“你们先下去吧,我同卫二姑娘说几句话。”
钟轻尘戒备的盯了卫宁宁一眼,却听话的催促卫戍出去,卫戍心里明白,低头出去了。
“你要和我说什么?”
“外头近来的传闻,你知道了么?”
卫宁宁摇头:
“我白日都睡着,晚上蹲树上守着你这院子。外头什么传闻?”
“关于许夫人的传闻。”
卫宁宁诧异了一下,大眼睛转了转,立刻明白:
“许夫人的事,果然有蹊跷?”
“是,可惜年代久远,只有人证,没有物证。人证嘛……”
就卫如意那样的,怀王妃倘或不松口,也还真做不得什么证。姜瓷看卫宁宁极快冷静下来,忍不住心下赞叹,这才十四岁的姑娘。卫宁宁转头看过来:
“你同我说说吧。”
姜瓷便捡着紧要的把,将许夫人的事同卫宁宁说了一回。卫宁宁脸色没有多大转变,却始终提着一口气,到底是她们一家人心里避忌了多年的人,如今听到当年事的隐情,心里别提的复杂,一直到姜瓷停口又过了好半晌,她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没想到……”
她不知道该怎么评论,毕竟一直以来,她们都恨的理所当然,如今没曾想那个她们以为心机繁重带累她们一家的罪魁祸首,竟然才是最悲惨的那一个,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说这件事。
好半晌,她才幽幽道:
“我会把这些都告诉我娘的,她……等我爹娘回来再说吧。”
姜瓷点头,卫宁宁并没质疑此事,已足见中肯了。
“所以这当口,太妃忽然得病,是有人想叫她死?这事也就不好再提?”
卫宁宁看着姜瓷,说过之后又立刻明白:
“想叫她死,能叫她死的,只会是宫里人。这件事除了涉及卫戍和卫家许家外,涉及的便也只有皇室了。”
想明白姜瓷夫妻是在跟谁作对,卫宁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姜瓷笑道:
“不如你和卫大姑娘先回去吧。”
“不回去!你不必担心我们,我爹虽是将军,但我们一家也没享过什么富贵,真是不成了,这个官大不了不做,反正我爹做的也憋屈着。”
多年未曾得用,甚至手下兵将也连番裁夺,卫北靖的日子确实也过的不那么舒心。
两个人也实在没多少话可说,该说的说完了,卫宁宁也就走了。
卫戍知晓他这宅子里暗卫的排置,能掐算着避开潜进来,却实在没想到竟然会被卫宁宁逮住。过了好半晌,黑黢黢里,卫戍灰头土脸的摸了进来。
姜瓷忍不住笑,卫戍委屈的蹭过去。
“娘子不疼我了。”
姜瓷笑的更大声,卫戍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宫里怎么说?”
好半晌夫妻两个才停了笑,姜瓷轻声问,卫戍微微摇头:
“便是眼下救了,怕也过不了多久,老头子要她死的心正着呢,一次不成必还有下次,我犯不上去救她。”
“叫她这么死了,便宜她了。”
卫戍勾起唇角:
“我是好人,死也得叫她死明白不是?”
“嗯?”
“怀王明日怕是要见见她的,这么多年心里的伤痛,哪能轻易就过去了。”
转头又惋惜:
“怀王比今上更适合为帝,可惜却牺牲在亲爹的私心里。更可惜的是怀王没有子嗣,如今便是要夺储,也……”
姜瓷嗤笑:
“怀王才四十出头,尚算健壮,广纳后宫的话,总会有子嗣的。”
“哎,如今便是这般。合适的人不是没子嗣,就是还没长大。”
夫妻平躺在床上,盯着黑漆漆的帐子顶,一齐叹了口气。
怀王确实咽不下这口气,在听闻他见过太上皇后不久,宫里就传出了太妃患病的消息,他更加阴郁了。
翌日一早,待吩咐把卫如意悄悄送回卫府后,他又进了宫。但并没去圣清殿,而是径直去了寿宁宫,先叫宫里人替他扫了路,寿宁宫里没几个人,只殿门外立着个内侍,同他眼神交汇,他正欲抬脚进殿,就见那内侍脸色倏然一变,他便立刻闪身避过,果然就见大门外,嬷嬷引着太医正进来。
怀王避在转角,见那面容刻板的太医入殿。
徐太医昨夜临危受命,把突发急症命悬一线的荣太妃救了过来,眼下荣太妃气息奄奄的躺在床上,见徐太医进来,还是勉强笑了笑。
这么些年,她始终是一个慈祥善和的人,便是待奴婢也都柔软。
徐太医行罢礼搁了脉诊,细细给荣太妃诊脉,微蹙的双眉渐渐舒展,抿起嘴角点了点头,荣太妃松了口气。徐太医便转身往桌案上去写药方子。
香炉里新焚的香清淡,荣太妃却忽然咳嗽,引着太医来的嬷嬷左右看过,皱眉道:
“娘娘便是太好说话了,如今病在床上,这些蹄子还乱跑,殿里一个伺候的都没!”
提了瓷壶,里头竟是空的,顿时气恼,冷着脸出去。荣太妃正闭目养神,听着脚步声睁眼,就见眼前忽然垂下一张纸。
“娘娘,请您过目药方。”
“交给御药房便是,本宫也看不明白药方子。”
因太上皇尚在,荣太妃始终自称本宫,徐太医有些逾越令她不快,然而这点不快很快便在她看清纸上的字后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惊恐。
“你是谁?”
荣太妃倏的坐起,一阵晕眩,阴鸷的盯住徐太医。徐太医那刻板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诡笑。
“日子久了,有些事娘娘是不是记不清了?下官这方子提神醒脑,有助恢复记忆,娘娘可要试试?”
“滚开!来人!来人啊!”
荣太妃声嘶力竭,外头却一派平静,她顿时满脸灰败,徐太医再度大笑:
“何必呢?娘娘,下官手里的,才是救您的药方,您真不试试?”
到这时候荣太妃再没有不明白的,当初的事,看似平静了二十年,外头忽然兴起的传言,她突如其来险些丧命的急症,这宫里,怕是再容不下一个活着的荣太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