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哄(46)

他仰脖灌了下去,用温水漱了口,思夏便给他喂了一粒杏干。

困意再度袭来,他强行眨眼让自己精神,千万别再睡过去,然后问:“刚刚你说什么来着?”有人和他说话兴许会提神。

“我说,要怎么处置那个人,总不能只是关着她吧。”

第三十三章

张思远说:“你在管家,你来说吧。”

思夏有点哑巴吃黄连的苦恼:“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今日绀青去查她,又去查膳房的人,已经让宅子里的人惶惶不安了,明着罚她不行,私底下罚,阿兄又不同意……”

张思远见她小嘴巴巴地说,心里畅然,脑子也清醒了细许。小女娃果然是长大了,做事会考虑前后了。

思夏念叨许多,最终决定:“我要去见见她。”

“她才做了这事,东窗事发,必然在心里骂我们呢,你此刻去问她,纯属多费唇舌。”

思夏:“……”

她阿兄的脑子就是比她的脑子好使。

“先关着她,一应吃穿照旧。只一点,不要让人与她说话。”

“哦。”思夏答应了一声。

她细细想想方才的过程,纳闷了。

思夏让许彤儿去请赵医正,她转身便走。

平日里请赵医正的事皆是绀青去做,她每次都是拿着张思远的门籍出门,就怕赵医正不在家里而在皇城里的太医署,有了门籍,皇城门的守卫就会放行。

那个婢女只在逢年过节时回家,该是没心思去操心赵医正家在哪里,她急着答应出门去,想来是要外出送什么消息吧。

风茄怕是她以前回家时带进来的,可惜并没有在她房里找到风茄,必是她提早销毁了证据。

思夏疑惑地问:“阿兄,需不需要让人去她家看看?”

张思远抬眸,目光里充满了赞许,可是嘴上却问:“去她家中打草惊蛇?”

思夏挑眉:“这些不行,那也不行,阿兄这个家主竟然被一个婢女将了军!”

“笨!不禁夸!”张思远道,“一切照旧会让与她同谋的人认为这事还未做!这两日不要让宅子里的人闲言碎语,还有,让人悄悄去她家就是了。”

思夏再次“哦”了一声,却是又疑惑了。

既说不准报官,那就得自己去查,可自打从长公主府搬来郧国公府,没带来几个奴仆,李增这才买了一些侍从,正是买来的婢女生了异心,才让他有此一劫。

他顶着个国公的爵位,但是连个从九品的职事官也没捞到,宅子里的仆婢除了会伺候人,根本不会像思夏看过的话本小说那样,有飞檐走壁又心思缜密之人。那么,叫他们去才是真的打草惊蛇吧。

即便他有差使之人,思夏也是不放心的,再生个乱子出来,那还得了!

所以思夏小心翼翼问:“阿兄是要让何人去?”

“宅子里的人不大方便,倒是田庄上有些人能用。”

张家事武将出身。国朝初立时,张思远曾祖父获封郧国公,享永业田四千亩。一朝平定外患,几十年来,国朝少有大的战事,两代下来,张家不复当年的武将雄风。

然而因为纯安长公主下嫁张家,而皇帝与皇太后待这位长公主极好,平日里的赏赐如流水,再加上张思远的父亲张苒除了有驸马都尉的头衔外,更是官至吏部尚书,平时俸禄也是颇丰,这么多年,把张家家底垫得老高。

除了有这座宅子外,思夏还知张家有几处别业和四千亩永业田。思夏去过别业,只是没去过张家田庄,学着管了一年的家,却从来都没有查看过田庄上的账目。虽未去过田庄,但也知那里是用来收租子的,田庄上的人种几亩地还行,还有别的本事?

“他们还能办这事?”思夏不解。

“谁像你一样,笨得不透气!”

思夏:“……”

行吧,既然他已有了打算,那么她便不多过问,等着听信就是了。

四日后,张思远整个人精神了不少,胃口也不错,午膳吃了一碗粥和两碟菜。这日宵禁来临,绀青急匆匆进了张思远的书房,将一封信递到张思远手中。

张思远拆信时,绀青回身端了烛火走近他书案,揭开白麻纸煳就的灯罩,张思远的脸上便接了更多的光亮,他伸手在小柜的屉内取了一柄小刀,撬开封印,取信浏览完,面上的光亮跟着退了退,换上了更多的冷。

抬手将纸凑近橙黄泛蓝的烛火,火舌便开始侵蚀纸张,一条红色的小火龙急速变换动态,就要接近他的指尖时,被他投进了身旁的火炉。

张家田庄上的人悄声跟着许彤儿的家人,跟了三日才知道了她家里人与兵部主事于充有来往。而这个于充,熬了八年才升到了八品兵部主事。他是寒门出身,俸禄微薄,他顾自家自家都捉襟见肘,哪儿来的钱去收买人给张思远下药?重要的是,这人还时常去平康坊狎妓。他必定是有什么别的进项吧!

绀青早看清了信上写的什么,气道:“如今连小小兵部主事也敢挑事了。长公主和驸马在时,谁有这个胆子?即便有,那也早就人头落地了。”

张思远挑眉看了她一眼。

绀青就忍不住了:“婢子是替阿郎委屈。我再无知也知道是驸马帮他要回了江山,他却连阿郎一个人都容不下。”

张思远抬眸看向她。

绀青今晚吃了熊心豹子胆,跪直了身子,继续道:“可这些年,阿郎的苦都是拜他所赐。如今看着阿郎的病情好转了,先是羞辱作践,后是赐冰菜,旁人受了委屈还能到御前一鸣,阿郎受了委屈,得到过一个致歉吗?这次出了这事,还被人偷偷翻信一事,指定是有人拜高踩低势利眼,瞅准了苗头要在他面前邀功!”

“圣人也是你能妄议的?”

音调不高,可以称得上是温和,偏是绀青唬了个一条,慌忙屈膝弯身,却实在接不住这两个字的重量,静声跪在了地上。绀青伏地叩首:“婢子不敢。”

她认错认得快,一点不诚恳。

张思远揉了揉眉心,再度看向跪在地上的人时,眸中寒光尽放:“那个人跟着你做事,药却出了问题。你管不好她,却怪起别人来了!竟还敢胆大包天地说这种话,真是不知死活!”

绀青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地抬头看着他,面上没什么波澜,落在她眼里却成了冰冰凉凉。她颤着声道:“阿郎,婢子绝不敢有旁的心思。如果婢子想做这种事,早就做了。”说罢去摸案上的小刀,要往脖子上割,证明清白。

张思远抬手拍在案上:“你要跪就跪端正了,要死就死外头去!”

绀青一滞。

她就是气不过,可又无能为力,她自己说出来痛快了,却全然忘记张思远的感受。

旧历九年,张苒联合禁军和丞相,逼着手握军政大权的慧娴大长公主还政今上。之后,朝廷一直在传皇帝不满张苒。后来张苒突然死了,很多人都猜想他是被皇帝暗中找人毒死的。

也正是那时,张思远生了病,而长公主也和皇帝生分了。

绀青说这话,就是在说张苒“帮皇帝要回江山”后居功自傲引起了皇帝不满,之后皇帝把他毒死了,连带着看他的儿子不顺眼,也要把他弄死。不过是看在胞妹长公主的份上,留了他一条命,却是把他弄成了个病秧子可劲儿地作践。

绀青糊涂。她要自戕证清白兴许会让人赞他一句“刚烈”,可她这是变相胁迫主人。这些都是轻的,她意识到自己犯了张思远最大的忌讳。

他虽病着,活得不够痛快,但即便苟延残喘,他也是在活着。

绀青是同他一起长大的,一面口无遮拦,一面要一死了之……实属不该。她慌着手放下小刀:“婢子知错了。”

“你死外头去,别累我收尸。”

温柔的人发起脾气来不是怒不可遏,平平静静的更让人颤栗。

绀青哽着声音摇头道:“婢子不想死。”然后默默地跪端正了。

这时门被推开,露出思夏的一张小脸。她扫视屋中,贝齿轻启,阴阳怪气道:“呦,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张思远恨不得堵上她的耳朵,她这听墙根的毛病改不了了吗?

“我可不是故意要听的。”思夏率先表明自己冤枉,“我才下了学,奔这来用晚膳,来了听到争吵声,一时没敢进来。才刚安静了,我便以为好了,谁知还没完。你们这样闹,纯粹是耽误我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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