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认识冯素素,旁人连面都没见过,再想想才刚那些小娘子的嘴脸,怕是今日没机会和冯素素闲聊了。算了算时间,还是赶早回去为好,免得真叫张思远来寻她,日后不给她出门的机会了。
主仆俩依着原路返回,才走两步,思夏忽然被宝绘揪住了袖口。她蹙眉顺着她手指处望去,枝子掩映处,有一男一女。
男走,女追,没两步,她往男子身上倒去,下一瞬,她大叫:“郎君,你这是……妾日后要如何嫁人?”
思夏:“……”
怕嫁不出去还叫这么大声,傻吧。
随即,她惊了。虽说她只见过冯素素兄长一面,然而却记得清楚,枝子掩映处的那位郎君正是冯时瑛,而那位女郎是方才红脸娇羞者。
女郎一叫,引来了方才骂思夏的婆子。而这时,女郎以帕子拭泪:“我要怎么活啊?”
婆子也跟着喊:“哎呀,了不得了,有人非礼我家娘子。”
冯时瑛骤然变色,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俩人。
原本他是想去看看冯素素的,因进内宅,也没让仆从跟着,才转过一处墙,忽的有女郎扑了过来。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已被人撞了个满怀。女郎起初还道谢,他只是随意点了个头,也没说话,抬脚便走,谁知闹出这么一桩事。
搁平常他早恼了,然而今日外客多,这又在内宅,总不能失了礼。
可是,他已经失了先机。
冯时瑛只恨点背,一扭头,看到了呆立一旁的思夏。他也是只见过思夏一面,又因被才刚的女郎一叫而有些紧张,以致想不起思夏究竟是谁来了。咬牙冷静下来,才记起她是冯素素常常同他念叨的张思远的妹妹,遂当机立断大步走过去,赶紧找个人为他证清白。
于是,他脱口便道:“妹妹啊,你玩得过分了。”
思夏:“……”
他喝多了吧!
“你这是请了些什么东西!”他边说边朝思夏挤眉弄眼。
女郎拭泪的手蓦地停住,将信不信地看着思夏。这不是刚刚给她让道的女子?她……是冯素素?
说起来,这位女郎根本没见过冯素素的真容,如此笃定眼前这位郎君是冯时瑛,还是有人给她绘了一张他的画像。
冯时瑛想让思夏装成冯素素,她却假装看不懂——这可是在他家,谁能把他怎么样;再者说,她已经见过这女郎了,要怎么装啊?
她实在没想到,冯素素的亲兄长在自己的家中,要让旁人扮做他的妹妹。
冯时瑛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煞有介事地咳了一声,朝思夏道:“左右今日是个喜庆日子,给她们两个钱,打发了!”
这是明摆着寒碜人了。
思夏实在难做,奈何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给个决断揭穿他便会让冯时瑛下不来台,不帮他会让那位女郎得逞,让正经人的清白遭污。
这两样她都不想选,她想晕过去。
可是她晕过去又实在不够意思。
思夏脑子发紧,想着说点什么时,那个婆子忽然哭道:“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好容易来一趟,却被当成打秋风的了,这要让贵妃知道了,要如何想啊!”
冯时瑛震惊,怎么和贵妃沾边了?国朝就只一位贵妃,便是刘氏,这位女郎莫不是公主?可这派头……不像呀。嗯,不像!
婆子斜着眼睛看,见他似是忌惮了,便继续道:“我家小娘子是贵妃亲眷,若是叫贵妃知道了小娘子被人轻薄,指不定要怎么伤心呢!”
思夏慌了,都怪冯时瑛的破嘴!她好心好意给人贺生辰,却摊上事了!如果不解决了这事,日后必定也没好果子吃。
她现在是冯素素。一咬牙,拿出在郧国公府处置人的架势来了,眯了眯眼,把声音弄粗:“放肆,不过是请了几个唱曲的,光天化日之下诋毁果毅都尉不说,还敢冒充贵妃亲眷,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对面的女郎和婆子被这气势给镇住了,早就听说冯家小娘子与那些爱针线的小娘子不同,今日一看,当真不同。两人大眼瞪小眼,双双语塞。
思夏眼梢上扬,真有几分吃人的样子了:“方才,咱们已经见过面了,你们说什么做什么,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那两人均是一惊。
“来人——”
思夏头一次来冯家,做客做到当了一次主人。到底是装的,她心虚啊,若是没有冯家的仆婢过来,岂不是丢了人?
幸好,幸好此时有几个仆僮过来,冯时瑛便配合地朝他们挥手。几个人见自家郎君呼唤,连忙赶了过去,等着主人示下。
冯时瑛也不含糊,吩咐道:“这两人趁着家中宾客众多之日,欲行不轨之事赶出去!看在小娘子生辰之日,不需报官了,赶出去便是!”
女郎娇嫩的面容上溢出了无辜,婆子却急了,要反抗时,仆僮们已三两个将其揪住,又堵上了她的嘴,将人丢了下去。
冯时瑛觑了觑思夏,笑问:“怎么不进去?小雅就在里头。”
思夏面无表情,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如果她不在这里而是进去了,今日他得落个禽兽的罪名。还是担心惹上了事,不放心地问:“那位女郎是何人?果真是贵妃亲眷?”
“不清楚!”冯时瑛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刚刚紧张的不是他。
思夏悔恨自己过来给冯素素送礼,没见到她的人,反而扮成了她的人,给冯时瑛解了围,自己却惹了一身骚。
她现在想想,那个女子有可能真的是刘贵妃亲眷,今日这种场合进了冯家的门,又胡乱转悠,恰到好处又死乞白赖地往冯时瑛身上贴,是真的想嫁给他,此事若能成,便是在给汉王挣了一条左膀右臂。
今日干了什么蠢事啊!思夏暗自一问。她得赶紧走,免得那个女郎再回来,若闹起来,把真的冯素素叫来一问,吃亏的就是她这个假的了。
如果是她想多了,那也不能再停留于此,不能真等着张思远来寻她。一次不守时,日后没脸张口单独出门了。
事情过去了,冯时瑛便不放在心上了,要给思夏引路带她去找冯素素,思夏却借口有事,和冯时瑛道别。
思夏帮了他大忙,又是前来给妹妹庆生的,怎么能让她空着肚子走,遂挽留,她却坚持要走。
冯时瑛无奈地道:“也好,改日得了空,某带舍妹去登门拜谢。”
思夏可不想再节外生枝了,忙道:“举手之劳而已,都尉客气了。”
冯时瑛笑笑,唤来自家下人送她二人出门。
思夏和宝绘谢过冯家的仆僮后便上了马车,出了冯家所在的街道,忽闻马声嘶鸣,“哐当”一声,油壁香车便撞上了什么东西。
车内,思夏和宝绘磕得头晕眼花。
宝绘捂着额头揉了揉,又挑帘望去,视线之内,有几个人围了车,那些人身后还跟着个婆子。她摔下车帘,急道:“娘子,是……是被冯家轰出去的那个婆子。”
婆子被冯家的人赶出来后颇为气恼,与她在一起的女郎却嫌羞,要回家去。婆子劝说她,今日见冯时瑛一面已不容易,他日再见,还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务必要把握住机会。
正发愁怎么再进去时,眼瞅着思夏从冯家宅子里出来了。
婆子与自家女郎来冯家,其实也带了仆从,只是没带进冯家宅子。今日吃了亏,事后感觉不对劲,冯家小娘子过生辰却穿得如此朴素?今日过生辰,怎么出了门?这人……是假的吧。
若是先把这人给拿了,之后再联系冯时瑛,还怕他爱答不理吗?
婆子看自家女郎羞红了脸,便让人先送她回去,之后带人尾随那辆车,越看越度笃定,就是假的。便加足马力绕到她们前头,截住了。
婆子冲着车厢阴阳怪气道:“今日冯家小娘子过生辰,怎么出来了?难不成是被赶出来了?”
车夫眼瞅着人多,便要扬鞭赶紧走。谁知,鞭子还没打到马身上,便被人攥住了,再之后,他被人拉开,只觉雨点般的痛在身上跳了起来,被揍了个头晕眼花。
听得一声“吱呀”,断定车门被打开了。
宝绘展手挡在思夏跟前,不卑不亢道:“天子脚下,公然截车,还有没有王法?”
那个人看宝绘生得清秀,一歪嘴,舌头顺着牙齿划了一圈,涎着脸贼兮兮地道:“王法?老子便是王法!”
说罢就登车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