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宵?”她往屋里喊了一句,没有人回应。蒋慧鞋也没换,快步走进牧宵的房间。
只见她趴在书桌上,不知何时睡着了,肘边的日记本在误闯进来的风下左右翻动。
蒋慧有些无奈地看了女儿片刻,从她衣柜里翻出一件外套,想给她盖上,谁知这样一个轻微的举动就把牧宵惊醒了。
牧宵揉眼一看,见是蒋慧,心里一时涌现出许多心情,有委屈,有不解,更多的是羞耻。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脱口问:“妈,你今天不是在上班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还知道你有我这个妈呀,给你打的电话一个都不接,想急死我是不是?”蒋慧的语气里有责备,但表情一点也不凶悍,反而像是安慰。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她这个母亲在。
牧宵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她知道一定是学校老师联系不上她,所以打到了母亲那边。
“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青一块红一块的?!”注意到牧宵脸上挂的伤后,蒋慧刚垂下的心又揪起来了。
牧宵换上一副倒霉的模样,吐了吐舌,“雨太大没看清路,所以摔了一跤。”
蒋慧有些迟疑,新伤怎么可能长这样?
她想问是不是学校里头有人搞特殊,看她平日老实欺负她,可牧宵却催促着她去拿药。她虽然不同意自己的孩子自己最清楚这句话,但心理上多少是有些共通之处,没再多问,暗下决心要比以往更关心这丫头些,随后就去拿药了。
回来后她问道:“不过你今天怎么不和老师同学们打声招呼就走了,你可不是这样的孩子。”
牧宵双手抱膝坐在椅子上,有风透过窗户灌进来,不冷,却让她觉得很凉,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她轻声说:“我临阵脱逃了。”
“临阵脱逃?”蒋慧把外套塞给牧宵,往自己猜想的那方面琢磨出了个结果,“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没关系,以后多得是机会,你要实在害怕,咱不去也行。”
牧宵废了很大的劲才忍住即将溢出的眼泪,尽力让自己表现得正常,她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好了好了,累了就去休息,我会去和你们老师说,刚好明天清明节放假,你就在家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回去后诚恳地和老师同学道个歉,人家一定不会怪你的。”蒋慧说着,目光投向了女儿的书柜,有一半是学习资料,还有一半都是课外书。
牧宵的成绩在学校并不是顶尖的,排名也只是能稳定在年级前一百而已,但蒋慧从不逼迫她,只要她开心认真地过这一生,她这个做母亲的就十分知足了。所以即使是在高中这样紧迫的时期,她也不会阻止牧宵看课外书。
牧宵格外喜欢看推理类的小说,这使得蒋慧也对这类书产生了不小的兴趣,因为家庭经济困难,她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了,但对知识还是有一定向往的。
“哎,宵宵,最近你好像都没有带新书回来,之前那套福尔摩斯我已经看完了,《血字的研究》真的好精彩嘞,你还有哪些是这种推理类型的书啊?我没事的时候看看。”其实她并不能完全看懂作者里写的东西,但身为母亲她渴望参与孩子的世界,只有这样,他们才会乐意地敞开门扉。
牧宵强打起精神,“二手书不太好找,下礼拜我去看看,有没有我还没收集到的,”她指了指蒋慧右手边的一排书,“那些都是一个叫阿加莎的外国作家写的,妈你想看就拿去吧。”
“哦——《无人生还》,”顺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较为崭新的书,蒋慧念出了书名,眼中有不论年龄的好奇心,“那我就把这本拿走了,看完了妈妈就还给你。”
蜷坐在椅子上的牧宵心不在焉地点头,余光瞥见台上翻开的日记本,心里一惊,强装镇定,毫无痕迹地将日记本锁进了抽屉。
待蒋慧出去后,牧宵又在房间里呆坐了一会,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里滋生,她却毫无察觉。
十分钟后,牧宵打开房门,不大不小的客厅中,蒋慧正剥着豆子,时不时偏头看向电视机。那里头正放着一普法节目,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也会跟着妈妈看一看。今天讲述的是一个女大学生的性侵案,那些敏感的字眼蹦进她耳中,就像针扎。
牧宵的心突然就跳得飞快,她死死咬住下嘴唇,颤抖着套了校服外套往门外走,含糊不清地对蒋慧说:“妈我今天中午和同学出去外面吃。”
闻言,戴着围裙的蒋慧转过身,满脸奇怪,“哪个同学啊?去哪儿吃?我饭都快好了——”
然而回应她的是稍显急促的关门声。
萦绕在心头的那点不安再一次冒出头来,蒋慧迅速起身打开门,冲外喊:“你几点回来啊?”
这次只有空旷楼道里的回音。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放学的高峰期,路面上车水马龙,鸣笛声此起彼伏,身穿校服的学生们三五成群走在路边,尽管肚子有些咕咕叫了,脸上仍洋溢着笑意。
牧宵从家中出来,混在逆流的人群中,或许是每天都有跑步锻炼的习惯,淋过一场雨后,她也没有感冒的迹象,气色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天生带了些栗色的直发乖巧地垂落在肩上,唇色粉嫩,一张素颜干净得很,文静之余又能品出点俏皮的意味。
但她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确定,脚步在一家小型便利超市停下。
犹豫了一会儿,她狠下心,走进了店里。
店老板娘正坐在柜台后吃饭,双眼不离支架上的手机,里头正放着某宫斗剧。
见有客人来,老板娘只是飞快地扫了一眼这瞧着面熟的女孩,并没有主动上前询问。她又不是闲得没饭吃,来一个客人就围着盯着,更别说有些人可能连自己要买什么都不确定。
牧宵在货物前来回走了几步,先是拿了一小瓶她没见过的白酒,而后在一堆刀具前停驻,脸不红心不跳地挑了一把水果刀,最后又走到零食区,买了袋薯片和果干。
老板娘正看到精彩的部分,丝毫没注意到牧宵已经把东西放到柜台上了,她只好出声提醒:“大姐,可以帮我结账吗?”
老板娘这才把碗放下,拿了个袋子把她买的东西悉数装好,拿到那把水果刀的时候,老板娘恰好无意抬头看了眼牧宵,谁知牧宵心虚地飞快躲开了她的目光。
老板娘没太在意,只当她有些内向。
牧宵用手机支付完后,很快离开了便利店,她走出一百米远的距离,在路边看见一个垃圾桶,她抽出买来的薯片和果干,将它们丢进了垃圾桶。
下过雨后的天空干净如洗,太阳高挂,路边停靠的汽车反射出一阵刺目的光,牧宵微微眯起眼看了片刻,没有回头,只将目光收回。她点开手机,屏幕上显示现在是中午12点46分。
就在这时,手机开始震动,一个陌生的来电号码跳了出来。
牧宵迟疑片刻,接起,好一会儿过去,那边都没有声音,她主动道:“喂?您好。”
电话那头这才传来一个略显耳熟的声音,牧宵双眼微微睁大,“是……是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蒋慧一个人吃了午饭,又一个人吃了晚饭,她窝在有些陈旧的小型沙发上观看新闻联播,眼睛却紧盯电视机旁的小钟。
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牧宵两手空空地从外面打开门进来。蒋慧闻声,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怎么去了这么久,你同学今天也不用上课吗?”
牧宵摇了摇头,扯谎:“是高一还没分班前的同学,中午见了个面,然后就分开了。”
蒋慧:“那你这一下午是干什么去了?也不跟妈说一声。”
想到下午发生的事,牧宵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她回答:“明天不是清明节吗,我就……提前去看爸爸了。”
每年清明节蒋慧都会带孩子去看因工伤世的老牧,牧宵现在大了,有些事不愿意和她这个当妈的说,但是她经常会去到老牧的坟前,把烦恼说给老牧听,这一习惯已经养成好几年了。
知道孩子是去找老牧“排忧解难”了,蒋慧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蒋慧嘱咐牧宵赶紧去洗漱睡觉,便接电话去了。
牧宵感到有些口渴,端了杯子去倒水喝。
接了电话,蒋慧连说了好几声是,然后才说,“您稍等啊,我问一下。”她拿开手机,问牧宵,“宵宵,你今天有见过你们班的那个……邢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