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天子继位,他们两家认的不是天子印玺,而是虎符,防的便是篡位。
谁执虎符前来挑选新的门郎将,他们两家便认谁为新天子。其他人即使拿到天子印玺,他们也不会认,会凭两家所领的亲随军,襄助执虎符挑选新任世代门郎将者,夺得天子之位。
老天子向新天子权柄传递权柄,传的便是虎符。
当年承泰天子回京被立为继嫡子,在京城中毫无根基,他能够从众多实力雄厚的庶皇子中登上天子大位,依仗的便是老天子给他的虎符。
承泰天子拿出虎符选出新的门郎将,他们为他血洗京城,他在老天子的灵柩前踩着神凤殿上尸体和鲜血坐上帝位。
羽飞凤没有虎符,信任重用萧广义,不用他们,京城无他们的用武之地。
严世侯和安世侯头也不回地出京,回封地。
……
羽飞凤的后妃们,自他被幽禁之后,便被承泰天子禁足各自宫中,不得外出。
国丧期间,各道宫门封闭,就连各宫的食物都由亲随军送。
周协妃日夜思念羽飞凤,她听到的全是关于他的不好的消息。父亲找过她很多次,说的全是飞凤的不好,要带她离开。
天子病逝前,父亲又来找她,要带她离开皇宫。
她不愿意离开飞凤,不愿意在飞凤最难的时候弃他而去。
重明宫与飞凤相相隔不远,在这里,她能听到他的消息。
他是天子唯一的嫡子,他会是新的天子,很快,他们就都会自由了。
清晨,天子出殡前,父亲再次来找她,要强行带她离开。
她抵死不从,以金钗抵在咽喉前。她马上就会和飞凤在一起了,怎么可能在这时候离开。
父亲走了,宫门口的亲随军也撤走了。
她去找飞凤,但在飞凤宫和重明宫之间还有一道宫门相隔,那里有亲随军重兵把守。
傍晚的时候,重明宫又被亲随军封锁了。她得到消息,飞凤继位当天子了。
她知道宫中每逢有大事都会封锁宫门,这是飞凤为了肃清宫中羽青鸾留下的旧部而做的,她满心欢喜地耐心等候。
她等来了父亲麾下的一名百夫长,他宣口谕,“奉天子令谕,赐死周协妃,尸体喂狗。”
他们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飞凤不会如此待她,这一定是父亲骗她离宫的谎言。
她要见飞凤。
周协妃将金钗再次抵在咽喉前,逼迫他们让道。
百夫长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良久,说道:“那便请周协妃自尽吧,我们好交差。”
羽飞凤要她死,她还满心惦记羽飞凤,想去见他。如果她见到羽飞凤供出他们,他们都会死在皇宫里。如果他们打晕她带去南疆,她极可能会为了羽飞凤暗中做出对所有人不利的事情来,到那时大家都会被她所害。周门郎想救她,给留下来的每个弟兄十两金子、安顿好了他们的安眷,但她自己一心要走死路,他们保不住她,唯有带回去一具尸体交差。
周协妃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叫道:“你们……”
百夫长说:“早在天子病重之时,你的母亲嫂子侄子侄女们便已经离京。周门郎送完天子出殡,得知新天子夺宫继位,已经带兵投奔南疆。羽飞凤闻讯震怒,故而要赐死你喂狗。”他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请周协妃自尽吧,莫让我等为难。”
周协妃激动地叫道:“我要见飞凤。”他决不会如此对她。
百夫长说:“他不会想见您的。”他一挥手,有亲随军上前,按住周协妃,以弓弦勒向她的脖子。
周协妃挣扎,叫道:“我要见飞凤。你们骗我,我不相信。”
百夫长说道:“上路吧。”
他奉命留下。周门郎早有安排,如果女郎悔悟,便护送她逃出宫,南下与周门郎会合。如果她执迷不悟,周门郎便当没有这个女儿了,他得保满门上下以及追随他的部将性命。
奉命行事的亲随军勒紧弓弦。
周协妃拼命挣扎,满脑子的不信。她不相信飞凤想杀她,更不相信父亲的部将会来杀她。
勒紧的弓弦让她的头部胀得发麻,眼里都似乎出现红光,难以呼吸,颈间很疼。
不多时,周协妃便没了声息。她的双目圆睁,神情狰狞,面目抿曲,死状可怖。
百夫长带着手下把周协妃的尸体抬出宫。
他们来到宫门口时,被守宫的人拦住。
把守宫门的千夫长上前,见到尸体,倏然一惊,眼睛都瞪圆了几分。周门郎爱女心切,以重金相赠,求他相助,却没料到竟然见到她的尸体。
百夫长说道:“奉陛下口谕,赐死周协妃,将尸体扔去喂狗。”
那名千夫长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看周协妃,再看看这几个周门郎的部下,半晌无语。
门口的亲随军们的目光都汇聚到周协妃的尸体上,见到她颈间的勒痕、面目青紫、眼睛凸起,舌头伸出,死不瞑目的模样,都惊傻了。那可是周门郎的嫡亲女儿,新天子的协妃,未来的协后,她今年才十五岁。
把守宫门的千夫长深深地看了眼天凤宫方向,下令放行。
把守宫门的亲随军们默默让开,看着那一队亲随军抬着她的尸体离去。
百夫长一行趁着京城混乱,无人注意,将周协妃的尸体驮在马背上,快马加鞭南下去追离京不久的周门郎。
第206章
蛰伏在京城的贵族们默默地观察着京中的局势, 任谁都没想到羽飞凤竟然会是由萧广义夺宫篡位继承天子大位。他们更没想到,羽飞凤上位便将十一位门郎将全换,其中包括严门郎和安门郎。
严世侯府是京城第一侯府, 矗立六百多年不倒,出过的门郎将比大凤朝的天子还多,在京中的势力极深, 几乎每代天子继位都有他们的身影。
安世侯府传承至今亦有三百多年,亦是亲随军出身,几乎每代都出门郎将,偶尔会隔代出门郎将。十二门郎将之位中, 必有一位出自安世侯府。
这两座侯府在京城,几乎是天子左傍右臂的存在, 羽飞凤把他们全换了。
最让他们侧目的是,羽飞凤的所有诏书都是通过萧世侯父子传达。
萧广义执羽飞凤所写的天子诏书, 更是血洗亲随军大营, 将一众对头杀个片甲不留, 委派自己的亲信为新任门郎将。
羽飞凤被萧广义拱上天子大位, 以萧广义为首的一干人向他行过天子跪拜大礼,他便以为自己是天子了。
他没有举行继位大典, 没有拟定新的年号, 没有宣诏天下公侯入京朝拜新的天子,竟然下达了广招钱粮兵马南征讨伐羽青鸾的诏书。
所有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羽飞凤疯了吧。
他现在还活着, 还能安稳地住在宫里, 那都是因为他有羽青鸾这个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姐。
亲姐弟俩再是有嫌隙, 老死不相往来便是。羽青鸾无继位的可能,又远在南疆对京城鞭长莫及,危胁不到他。他好好经营京城坐稳天子大位,待实力强大后,想令天下归服,也应该先打居狼,最后再攻南疆。
……
镇武侯府的人得到消息的当天,便全府撤离了。
一些门仆分散到悄悄置下的宅院中继续打听消息,一些则是快马赶回朝城禀报给镇武侯裴贞。裴贞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派人以最快的速度去鸾城报信,同时派重军驻守在栈道处。
那栈道仅有两辆马车宽,在没修栈道前,只将将够一辆马车前行。他爷爷当年进贡,走到这里,都会下马步行,所乘坐的马车是马和车分离,牵着马由战奴抬着车过去,而拉货物的马车,每年都有坠落山崖的。在他小叔的强力建议下,才耗费巨资修了这条栈道,拓成两辆马车宽。
这是入朝城唯一的一条路,它一面是悬崖一边是峭壁,便是有千军万马前来,也得摆成长队慢慢通过。
裴贞派人在栈道上以砖石修建关隘,防备朝廷攻打。
朝城的封地,四面皆是天险,他只需要守好栈道再派人在卧牛山中巡逻严防偷袭,便是亲随军来攻,亦是可守的,便是失守,撤往草原深处待他们离开后,再行回返便是。
……
越公自承泰天子病重,便过得战战兢兢,唯恐他在临了为那蠢太子肃清一波京师,将他们一网打尽。天子活着时,他如果离京逃回封地,极可能亲随军随后便到。到天子死时,亲随军封锁京城,不知是否要清洗京中,让他每天都活得胆战心惊,连后事都安排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