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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外,花荣阁。秋风甚大,白衣少年拥着雪白的狐裘,神色淡然地进门。
“哟,司公子光临,敝店真是蓬荜生辉。想必您便是那日在商行留信想要接手我这铺子之人吧,快快请进!”陈掌柜脸上赔着笑脸。
来人正是司空瓒。三皇子司空炎死后,德妃势力略有收缩,此时正是他出手的好时机。
花荣阁看似只是个做布匹生意的小店,但背后势力却并不一般。
尤其是这里竟能暗中售卖云州织锦。这织锦乃是皇室贡品,并不在市面流通,可这小小的花荣阁竟能有云州织锦,虽然只是次品,但也不容小觑。
看来燕云先前追查的线索是对的。司空瓒落了座,接过陈掌柜奉来的茶,脸上并无笑容,“掌柜不必多礼,按照之前说的,价格该怎么谈就怎么谈。”
陈掌柜暗自觉得棘手。先前他本以为这看似病弱年近十五的少年容易拿捏,看着白白净净,好生脾气,像个世家公子,谁想他对于经营之事竟然了如指掌,一问质料,二问花样,三问客源,又一一与店中管事、绣娘、伙夫详谈,看起账本也是头头是道,不声不响地便敲定了价格。
“陈掌柜,先前你开价两千两银子,恕我不能接受。”
司空瓒翻开账本,脸上虽未显动怒,语气却不怒自威,指着几处墨点道,“此处收支数目与进货账应是有所涂改,此店收益有夸大之嫌。”
他又将一件成衣铺开道:“再者,你竟以次充好,以钦州所产代替云州细棉,这两种棉虽看着相似,但只要穿个十天半月,便能发觉差别。次棉本未晒干,容易发霉断裂,便是经由染织,穿着也易生霉,若是用作贴身之物,引来疾患又当如何?此店本为老牌,却如此利益熏心,看着门面风光,里头竟是如此腌臜!这等原料也敢存在仓库,占了转让价格的二成银子。”
“你——”陈掌柜气结,怒瞪他一眼,喝道,“黄口小儿,休要胡言乱语!你不买就不买,这铺子我不盘了,来人,送客!”
“卖不卖可不是由你说了算。户部尚书是你族亲里的远房舅父,我说得对吧,陈玉忠?”
司空瓒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丢出一块金牌,漫不经心地点出了他的真实姓名。
陈掌柜一见那金牌,知晓是皇家之人,吓得急忙扑倒在地道,“冤枉啊大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大……大人想知道什么,小的全都说!求大人饶贱民一命!”
“饶你一命?我若是饶了你的命,谁来饶了我的呢,是吧?”司空瓒丢下账本,站起身来。
半个时辰后,花荣阁已转了幕后主人,陈掌柜的尸体被死士拖了出去,全盘由司空瓒的人接手。
燕云观完这一幕,不由暗自佩服,但同时也有些心惊,刚才他还以为司空瓒会放过此人一马,谁知司空瓒早已看出此人在说谎。
司空瓒将账本收入囊中,脸上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
拿到了户部尚书这个最大的把柄,倒真是一件意外之喜。司马炎薨后,他已是两月没有去看望皇姐。他白日处理繁杂之事,夜晚练功,不得空闲。
暗杀他之人,将他视为眼中钉之人越来越多,若他无自保之力,可能还会像这次一样连累皇姐,这三年相处,他早已将皇姐视为心中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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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驾着马车在长京街头缓缓行进。进了城门走往西街集市的方向,人流渐渐变多,一路人声吆喝,繁华热闹,再往前行,便可看见各样商铺。
此处一条美食长街,譬如桃仁、桃花糕、银杏酥,山楂串子,以蜜糖调和,配小摊前冒着热气的卷煎薄饼,不由得让人看花了眼睛。
司空瓒掀开车帘,目光随之掠过外面的商铺,忽然闻到一股炒栗子的香味,眉头轻轻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道:“燕云,停车。”
“新鲜的糖炒栗子,五文钱一两!客官来看看咯!”小贩笑着迎上去。
司空瓒接过栗子放进大麾之中,他怀里揣了两油袋热乎的栗子,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皇姐久居宫中,她应当是最喜这些小吃,不知她可会怨自己许久未曾探望……
“殿下,属下似乎听到了长公主的声音,天甲二人似乎也在周围。”燕云眉头蹙起,飞快地在人群中寻找,很快便将目光定格在了不远处。
司空瓒顺着前方看去,只见一身形纤细的男子在玉器阁前与老板讨价还价,手里捧着一蓝田暖玉锦盒,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虽然她女扮男装易了容,但他心细如发,观她动作,如何不知她是皇姐?司空瓒又惊又喜,又见她身边并无紫云,知晓她是偷偷出宫,急忙迎了上去。
司零显然也看到了司空瓒。眼下已近傍晚,她此番出宫,参观了青楼,又去茶馆听戏,逛了一条商铺,好不热闹,临走之时逛到这玉器铺,忽然想起司空瓒尤其怕冷,便花了大价钱将这块蓝田暖玉双鱼佩买下,打算送给小九。
司零看着他,明媚喜悦的笑容立即洋溢在脸上,司空瓒也注视着她。
他的目光深邃而又炙热,一看到她,微微有些苍白的脸上也立刻露出了微笑。
“小九,我给你买了一样礼物,以后你要时时戴在身上,你——”
“你慢些。”司空瓒无奈地翘起唇,看着她像一只蝴蝶般朝自己奔过来。
然而,下一刻,他的瞳孔渐渐放大,笑容渐渐凝固在唇角。
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像是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事情。
那张苍白带着少年气的脸上出现了凌厉肃杀,眼底所有柔和全都收了起来,只剩下尖锐的光芒和怒意汹涌,以及孤狼般极度的悲鸣——“皇姐!”
“噗嗤——”一声沉闷的刺刀穿入司零的心脏,痛,无法言说的痛。
锋利的刀穿透皮肉,在心脏的位置狠狠地搅动了一番,背后再次受了一掌。
司零缓缓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胸前被一把刀穿透,血顺着刀尖流下来。
“是……谁?”她气若游丝地呼唤了一声系统,眼前的系统栏闪动了一下。
可意外的是,所有的技能全部变成了灰色,所有的积分与此同时全部清零。
小九……司零看着司空瓒飞奔而来,微微抬手抓住他白袍的一角,直挺挺地倒在他的怀里。
恍然间,她感觉一滴冰凉的触感落下,但她却再也没有力气帮他擦掉眼泪。
痛,疼痛蔓延五脏六腑,再也没有任何力气。
司零的脑中嗡嗡作响,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原来死的滋味是这样的。
生命闭幕刹那,眼前重新变成了一片死寂和灰暗。
“零号目标已死亡,正在重新设定身份……”冰冷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
☆、第 116 章
“嘶——好痛!”司零下意识地用手摸到自己的脖子,感觉头差点断掉。
一道陈年伤痕留在她的脖子上,像是蜿蜒爬行的蜈蚣般可怖。
她没死?司零动了动身体,只感觉浑身酸软。她望了望周围,只觉得一片漆黑,不远处有一个影影绰绰的灯笼,四周静寂无声,只听得冷风呼号。
如果她没死的话,为什么会在这里?犹记得死前那人从背后捅了她一刀,干净果决,毫不留情,直刺心脏,彼时她的背后只有一个人:烛九。
但司零怎么也想不通,烛九为什么要杀她。司零缓缓伸手摸到自己的心脏位置,感觉到心脏的跳动,微微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命还在就好。
她正准备呼唤系统,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这时却听得一道炸雷响起,震耳欲聋犹在耳边,不一会儿,大雨像是倒豆子般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司零听到一道诡异至极的笑声。
——“哈哈哈,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会下地狱的!你们都会死的!”
这声音凄绝悲怆,其中又诡异不已。
司零被这令人发毛的笑声惊出了一身冷汗。但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忍不住地想去看一看,她借着前方微弱的光,悄悄地猫着腰,摸索着往前走。
一道闪电猛地劈下来。穿着单薄白衣,头发披散的女人在院子里,边走边笑,声音如同尖利的野猫。不多时,两个太监已经追了上来,喊道:“娘娘,咱们回去吧,雨下得这么大,三皇子还在等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