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神宫寺泉早就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幻想这些不可能实现的东西,到了向着,他已经能很从容地面对突然冒出来的亲生父亲了。
最多就是得稍微接受一下原来他的父亲是个这么糟糕的人罢了。
因此说实话,他对于亲手杀掉自己的父亲这件事情,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负罪感。
那只不过是一个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
神宫寺泉短暂地出了会儿神,才想起来接话:“什么礼物?啊……你说他之前说的那个?时政正在接手他们的研究场所,里面的资料还没有归纳完成,过几天会有人送过来,如果能召回药研……”
提起那几个名字,神宫寺泉的声音低缓了一些。
他没说的是,其实他认为红鹤给他的“礼物”根本就是一个空饵,硬要说的话,说不定是那句满含恶意的遗言,也或许根本就是这张面具,总之他不认为会是什么好东西,他也并不抱有什么期望。
髭切朝他挥了挥那张面具:“这里面有东西。”
薄薄的面具是用古法使用一整块木料雕琢出来的,边缘柔滑,颜料是最上等的,过了这么多年还能保持着极其淡而缥缈的香气,入手轻薄如无物,没有数十上百万日元根本买不到。
神宫寺泉接过面具掂了两下:“有东西?”
髭切懒洋洋地将下巴压在他肩上,看着他翻来覆去打量那张面具:“重量不对,你应该摸不出来,但是付丧神对于重量是很敏感的,它上半部分比下半部分要重一点,超出颜料应有的重量了。”
神宫寺泉拿着面具,沉吟了片刻,伸出手在旁边摸了两下,果然在身旁一堆凌乱的毯子下面摸到了髭切的刀鞘。
和本体刀有细微感应的付丧神无辜地冲他笑了笑,好像根本没感觉自己把本体刀放在主君身旁是种多么痴汉的行为。
神宫寺泉轻轻啧了一声,懒得和他打嘴仗,把面具放在地上,拔刀出鞘,丝毫犹豫都没有地,手起刀落,将这张面具劈成了两半。
刀刃刻意避开了面具的上半部分,但是薄脆的木料还是顺着裂缝喀啦喀啦裂了上去,髭切伸出一根手指,在上面戳了两下,整张面具立刻四分五裂,额头部分的木料里露出了一道乌黑的金属微光。
神宫寺泉收刀回鞘,把太刀扔到髭切怀里,付丧神抱着刀含蓄地笑了笑,凑过去看着神宫寺泉挽起袖子将那点薄薄莹光从木料里拨了出来。
掉落在米黄色榻榻米上的是一张两指宽的微型数据盘。
大信息时代的数据盘相当薄,顶多只有三张纸的厚度,深色的数据盘呈半透明状,中间有晶莹的数据液在流动。
神宫寺泉盯着这东西看了一会儿,给出了评语:“老奸巨猾。”
把东西藏在面具里,说随意吧,他的确是随身携带,防护重重;说谨慎吧,但说实在的,他的武力值实在不怎么样,藏在面具里顶多算个别出心裁。
神宫寺泉想了半天,不得不承认这招还挺符合那个疯子的气质的。
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又好像什么都要抓在手里。
数据盘被接入端口吞没,屏幕上跳出了加载条,数据跳到满格后,又跳出了身份验证。
“请输入语音验证口令。”
无机质的女声响起。
神宫寺泉:“……”
髭切:“……”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开始绞尽脑汁琢磨那个疯子的思路。
一个疯子会设置什么口令密码呢?
髭切摸着下巴:“一般来说,都是重要的人的生日吧?”
神宫寺泉看看他:“你觉得他那样的人,会有什么‘重要的人’吗?”
这个猜测简直听起来就让人浑身不舒服。
髭切对此不置可否:“那就只有他自己的生日了。”
神宫寺泉沉默。
这个猜测很靠谱,可是鬼知道红鹤的生日是哪天啊。
“不过说不定也不是生日呢?自己对着屏幕报自己的生日这种行为不觉得很羞耻吗?”髭切再次发言。
神宫寺泉决定屏蔽耳边的声音。
大不了一个个试。
“红鹤。”
“口令错误。”
“鹤?”
“口令错误。”
“溯行军?”
“口令错误。”
“神宫寺泉。”髭切插嘴。
“口令错误。”女声依旧一板一眼。
黑发的青年不置可否地看了髭切一眼。
“神宫寺白。”髭切继续试错。
“口令错误。”女声机械地重复。
“绿姬?”
“口令错误。”
“藤原白。”髭切忽然报出了一个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名字。
神宫寺泉抬起了眼睛。
似短又长的时间后,机械的女声没有感情地回答:“口令错误。”
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地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有什么淡淡的阴影彻底从心里扫了出去。
藤原……
啊,还有一个没有试过。
“藤原……鹤。”
陌生的姓氏和突然跳入脑中的词胡乱拼凑到一起,屏幕里滴滴两声,那个女声终于换了句话:“口令正确。”
藤原鹤。
神宫寺泉不含情绪地想,原来这就是他的父亲的名字。
不过也是,那么自我的人,怎么可能把别人放在心里,能给出这张数据盘,大概已经是对于他这个儿子的最后善心了吧。
数据条再次跳转到尽头,绿色数字组成的数据瀑布从屏幕顶端哗啦一下倾泻到底,最终组合成两个文件名字,静静地躺在桌面上。
像是怕人看不懂一样,文件的取名方式堪称简单粗暴。
《暗堕付丧神免异质化稳定状态研究》
《碎刀付丧神召回方式》
神宫寺泉骤然屏住了呼吸。
第144章 正文完
“人是由无数独特的记忆构成的, 而一对日日形影不离的双胞胎却能在长大后变成圣人和杀人狂,也许是因为他们天生就存在这样的基因……”
“假如我拥有无数个一模一样的复制体,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液都绝无区别,他们有一样的笑容、一样的思维方式、一样的处事原则, 甚至连在每一个时间节点所做的选择都一样, 那怎么才能分辨出, 谁是最开始的那个母体呢?”
“所以我选择了三十名付丧神, 对他们做了如下测验……”
“由此可以断定,即使是经历了碎刀,在获得了相同的记忆后, 碎刀前后的付丧神也能被认定为是‘同一人’, 突破人类所谓的道德伦理之后进行评价, 付丧神的生存方式比人类更为优越……”
红鹤的笔记相当凌乱, 大概是在实验中途随意记录下来的东西, 没有整体的逻辑, 只是潦草轻率地将思维片段写在了上面, 比起一个完整的报告, 这更像是一张张实验日记。
刚印出来的纸张带着人体的温度,神宫寺泉再次翻看了一遍这几张纸, 薄薄的纸页被捻的有些褶皱。
锻刀炉里的火焰照在他脸上, 跳跃的火光下, 他的神色有些蒙昧不清。
本丸的主人跪坐在地上, 几振短刀一字排开在他面前, 刀鞘在昏暗的光线下暗沉沉的, 却依旧能看出上面自岁月虢隙间摩挲出来的华贵光泽。
那个男人留下的解决方法简单到不可思议,就是选取一振没有诞生过付丧神的刀剑,向里面灌输足够的记忆, 然后……输入灵力,召唤付丧神。
听起来简单得有些令人忍不住疑神疑鬼。
神宫寺泉再次认真翻看了一遍这几张纸,虽然上面的内容他已经可以逐字逐句背下来,但他还是又看了一遍。
灌输足够的记忆,这件事情是由髭切带着本丸其他付丧神去完成的,红鹤的实验场所里挖出了很多设备,给刀剑传输记忆这件事情听起来莫名其妙,但是那个疯子一样的男人居然真的做成了,时政对于神宫寺泉的要求也不敢驳回,只是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连他们的目的都没有问就审批了设备的使用权。
整个本丸的付丧神这几天都在搜肠刮肚回忆着自己和这几振短刀共处时的记忆,最为关心这件事情的一期一振脸色都苍白了很多,走路也心不在焉的,神宫寺泉好几次看见他吃着饭就忘了夹菜,只是木然地往嘴里送着干巴巴的白米饭。
四天后,送到神宫寺泉面前的,就是这三振无比熟悉的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