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宫寺泉还在琢磨怎么才能从回过神来的海怪手下跑掉,疫医已经先一步转身去打量这只海怪。
然后他就听见这个鸟嘴巴高兴地对他说:“好先生,我发现了一个病人!”
?!
神宫寺泉一脸懵地看着他,就见疫医开心地指着后面正努力把自己从走廊里挤出来的庞大阴影说:“您看,他生病了,需要治疗!”
神宫寺泉忽然觉得,能指着这只海怪说出这种话的疫医,也许才是这座大楼里最可怕的生物也说不定。
这种想法在疫医快乐地邀请他一起进行手术时达到了顶峰。
“不,这个,我比较想观摩一下您的技术。”疫医的行为令神宫寺泉下意识地用上了敬语。
“那好吧,您真的不一起?这是个非常好的机会。”疫医说着,再次抬起手,不知道被他藏在哪里的手术刀又一次出现在他手里。
随之被他放在地上的还有剪刀锤子斧头镰刀乃至锯子……
这些东西被他一一排列在地上,整整齐齐码开,看的神宫寺泉后背一凉:“这是什么?”
疫医高兴地抬头看他:“我的手术用具!”
说着,很殷切地介绍起来:“用这个,可以很快地割开病人的皮肤。这个,可以砍下他们的头颅,不用担心要砍第二遍,我以前用的那个就不行啦,经常会卡在骨头上,让缝合变得很麻烦……哦还有这个,可以轻松锯开头骨将药水倒进去……”
好了,够了,我懂了。
神宫寺泉默默后退了一步,忽然开始同情那个还在往外挤的海怪。
“对了!还有这个,是我前不久捡到的,用来切开病人的肢体,非常锋利好用!所以我马上就把上一套切割用具给替换掉啦!”
疫医说着,从黑袍子下面往外抽东西。
那条东西长长的,看得出以疫医的臂长要从袖子里往外拉这玩意儿有点费劲,但他还是很开心的样子,活像是捡到了什么宝贝儿要向自己的好朋友炫耀。
神宫寺泉瞥了一眼,这一眼,就让他的视线移不开了。
莹润如玉的雪白刀鞘,鎏金的装饰,修长优美的弧度——
神宫寺泉看着这东西被疫医嘿咻嘿咻地从袖子里面拉出来,站直身体,艰难地吞了口口水:“……你说,你拿他干什么了?”
鸟嘴巴猛地将它扯出来举高,挥舞了两下,高兴地说:“一切我能想到的,好先生!”
神宫寺泉想了想疫医口中的“病人”和“手术方法”,再次艰难地呼吸了一下。
他以前一直想问,但总是忘记问,付丧神在本体内的时候,到底对外界有没有感知来着?
总之,鹤丸,辛苦你了!
第123章 鹤和狐
要说起本丸里谁是最倒霉的那个, 鹤丸坚信除了他绝对不会有别人了。
还有谁,被自家的审神者掉在了平安时代忘了带走?
还有谁,被那个看上去很好欺负实际上满肚子坏水的平安京第一大阴阳师以寻找传送方法为名翻来覆去研究过——重点是他还并没有成功!
不,可能不是没有成功。
在和高龙神的一战后, 贵船山的结界就崩碎的一塌糊涂, 鹤丸又回不去, 只好继续跟着安倍晴明混, 照顾被重伤被打回原型的玉藻前。
不过这个差事他也没做多久,生性警惕的狐妖根本不信任他们,稍稍恢复了一点自保能力就溜出了宅邸, 不知道跑到哪个巢穴去养伤了, 鹤丸倒是对此没什么感觉, 只是偶尔会想到他几次。
更多的时候他还是在宅地里游荡——刚开始是充满了焦躁急切的情绪, 每天坐在自己的本体刀边上, 期盼着能被审神者召唤回去, 不过这种可能性非常之低, 几乎是不可能。
安倍晴明早就说过, 有他镇守的平安京具备着一定的抵抗他人灵能的力量,这种力量在平时其实显示不大出来, 但假如是有人要隔着时空的距离向此地施加灵力的话, 这样微弱的反抗力量就会成为压在骆驼背上那根最后的稻草, 轻而易举地割断这条千山万水跨越而来的绳索。
等了七天又七天,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 到第三个月快走到末尾的时候, 庭院里那棵野樱也开尽了,鹤丸焦躁的心情慢慢恢复了平静,一如往常地与宅邸里的小妖怪们打闹玩耍恶作剧, 只是心里总是空茫一片落不到实处,明明眼前都是璀璨天光,他却仿佛回到了那个曾经长久寂寞着的墓穴里。
日复一日地环抱着自己,沉睡,沉默,等着这凄冷黑暗散尽的那天。
然后玉藻前敲响了安倍宅邸的大门。
从几乎折损一身修为的重伤里恢复过来,只耗费了大妖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不知道他在这三个月里做了什么,气色不见得十分好,但是身上的气势俨然已经和重伤前无二。
见到开门的鹤丸,大妖抬起遮挡正午烈日的伞,露出一张白的有点可怕的脸,他依旧带着精致华丽的妆容,长发松散地挽着,堪称累赘的各种金银珠玉琳琅披了满身,像是海浪河水一样泛着波光的绸缎严严实实地裹住他的身体,衣摆像一朵花儿一样在地上展开。
还是那副艳冠整个平安时代的绝世姿容。
鹤丸好心地没有戳破他凛冽气势下面摇摇欲坠千疮百孔的内里,笑眯眯地问他:“有什么事?”
玉藻前哗啦一下收了伞,把伞尖儿朝下像拄着手杖一样按在地上,眼皮一撩,神情冷艳又不耐烦:“你是脱离主人就自由惯了吗,想在这里呆一辈子?”
鹤丸的笑容收敛了一点。
虽然玉藻前语气很不好,凶巴巴的样子好像恨不得要扑上来咬他一口,不过鹤丸还是捕捉到了他想要表达的内容。
“你说,”付丧神的笑容消失了,声音沉沉地压下来,白鹤沉静下来的时候,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高在上的凌厉,“——你知道让我回去的方法?”
他刻意地稍微压缓了语气,每个音节都在唇齿间碾磨好几遍才送出去,心头奄奄一息的火苗不可遏制地燃烧起来。
“不是你。”
玉藻前对鹤丸眼中流露出来的急切感到满意,随后又不高兴起来,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来这里。
——算了,要是没有这个付丧神身上的契约牵引,他就是有办法也过不去。
努力在心里说服了自己,玉藻前傲慢地牵拉开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伸出涂着艳红蔻丹的指甲,在鹤丸和他自己之间来回点了一下,懒洋洋地说:“不是你,是我——和你。”
“我们。”
狐妖轻巧地强调了一遍。
鹤丸的脸立马像是吃了苦瓜一样皱了起来,他将玉藻前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两圈,又想到在主殿离开之前这只大狐狸不要脸地凑在主殿身边的种种恶劣行径,表情写满了抗拒。
“你没有拒绝的权力。”玉藻前身为狐妖,将摸索情绪那套玩的炉火纯青,一眼就看出了鹤丸想要说什么,轻而易举地在他开口之前将他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鬼精鬼精的大狐狸抬起下巴,比起冷笑更像是得逞后那种狡猾的得意:“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安倍晴明找到让你回去的办法了吗?”
一句话正中红心。
安倍晴明做不到为了鹤丸而将整个平安京的结界撤除的事情,撤除结界说起来简单,想要再次升起的可不是一般的难,当初在平安京搬迁初期,为了撑起这个结界,活活累死了阴阳寮的十三个阴阳师,就算安倍晴明是不世出的天才,但要在妖鬼偷偷溜进来之前就完成这个结界的布置,也太白日做梦了点。
而要是不在平安京范围内,他就不能捕捉到和鹤丸本体共鸣的来着神宫寺泉的灵力呼唤。
——极致的矛盾。
可是事实摆在这里,谁也没办法解决。
所以玉藻前的话,对鹤丸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就算知道这只狐狸没安好心,鹤丸也不由自主地犹豫了一下。
美艳的大妖立即发现了付丧神冷静神情下的一丝踌躇,马上乘胜追击,没有一味地强硬,反而放软了态度:“你看我现在的状态,就算是图谋不轨,也能被你们轻易镇压吧?”
他简直是豁出去了,自尊心极高的大妖为了取得鹤丸的同意,甚至连自己的真实状况都不再隐瞒,生生将弱势的一面展现了出来。
可进可退,狡猾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