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脸上笑容一僵，而后神情微敛地打量起少年。
乍一看只是个身材瘦弱，外貌苍白俊秀的孩子，虽然眼神略显空洞，显得目中无人，倒是没发现让爱丽丝专门躲开的“讨厌感觉”。
难不成只是对危险格外敏锐吗？
毕竟森鸥外自我感觉表情到位，理论上不会引起对方警惕。
于是他打算再尝试一下，便无奈地叹了口气，像对待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语气苦口婆心：“别把人想的这么坏，如果你有地方可去，也可以用我这里的电话通知家人接你。”
“原来医生是个好人吗？”太宰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他，“但我毕竟未成年，所以你要收养我吗？”
森鸥外抽了下嘴角，勉强笑道：“能自力更生的话还是自己工作吧。”
“什~么~呀，医生果然是假好心，”太宰立刻变脸，嘴角失望地下撇，眼神鄙夷，看来是将对方当成了骗子。
他摆了摆手拒绝道：“工作的话就算了，横滨黑帮横行霸道，我只是个普通少年，虽然不怎么爱惜生命，但如果被人骗取做炮灰，还是会觉得不爽。”
森鸥外脸色一僵。
然而随口说中真相的少年并没有察觉，反而轻快地挥了挥手：“再见啦，医生，希望我们不会有下次见面。”
而后毫不犹豫地转头离开。
森鸥外眸色深沉地盯着在少年身后合拢的木门，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脚步声渐行渐远，诊断室里突然响起女孩的轻笑。
“被嫌弃了呢，林太郎，还是用完就丢那种。”
穿着白大衣的男子一秒破功，垮着脸蹭到金发幼女身边求安慰：“爱丽丝酱～我好心痛，要爱丽丝酱揉一揉。”
“我才不要，林太郎太恶心了！”
“唉，我真的要痛死了哦。”
“活该！那你就去死吧！”
“呜，爱丽丝酱好过分，不过你这么可爱只能原谅你了！”
“哼，我当然是最可爱的。”
。
太宰走出洋房，被外面的光线晃了下眼睛，随后看到映入视野的杂乱景象。
并非指环境杂乱，医生在地下世界地位很高，诊所位于中立地带，也是难得的休战区，因此街道还算干净。
但这个世界还存在大多数人看不到的东西。
代表邪念的邪气、富含毒素的瘴气、妖物自带的妖气、杀戮造成的血气……多数是深浅不一的黑红两色，只有极少数清净的灵力散发着温和的白光，混杂着浮动在空气中，灵力越强的人看得越清楚。
很不巧，太宰就是看得非常清楚的那类人，对他来说，这就相当于每时每刻都忍受着视野污染的痛苦，看到的任何东西都会涂抹上一层厚厚的阴郁色调。
医生的诊所附近，邪气血色都相当厚重，杂乱无章地纠缠在一起，像盘炒糊的西红柿。
好在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
“横滨的郊区啊……”太宰发出一声听不出情绪的感慨，晃晃悠悠地迈开步子。
第3章 无所事事
比起杂乱的画面，太宰现在更担心另外一件事。
医生说的没错，他此刻处境的确有些不妙，来横滨的第二天就弄丢了钱包，唯一可以联系上的家伙所在组织监管很严，如果他以后还想用除妖师的身份行动，和对方的资金交易最好还是符合规定。
也就是说太宰现在身无分文，无处可去。
而且——
“真冷……”少年小声抱怨。
鞋子和钱包一起被水冲走，离开医生家铺设木质地板的玄关后，太宰现下只能直接踩在初春的路面上，微凉的冷意从脚底蔓延到小腿。
“好饿……”
雪上加霜的是，从昨天入水就没吃过东西的肚子也大叫起来。
看起来当下最要紧的还是找张饭票，他想要没有痛苦的自杀，不管是饿死还是冻死，感觉都不太好的样子。
话是这么说，他前进的频率却没有发生变化。
太宰不紧不慢地走在郊区的街道上，根据邪气的变化修改路线，看似巧合地避开了所有斗殴事件和不怀好意的帮派份子，一路走来无事发生。
这在乱象丛生的混乱区难以想象。
所以当太宰站在市区街头，看到他来时方向的行人纷纷向他投来同情的视线，显然将他眼部的绷带和狼狈的衣着当成了好不容易逃出来的象征。
太宰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却不放在心上，甚至乐见其成——因为他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而且这种看法某种程度便于他接下来的行动。
他目光微转，从冒着黑气的人群中锁定了目标，不动声色地调整脚步，使人一看就觉得虚浮无力。
脸上的表情也微妙地发生了变化，嘴唇微抿，眼神茫然，像个离家出走后找不到路的孩子。
加上他长得好看，哪怕身上的衬衫长裤因为入水显得脏且凌乱也丝毫不损美貌。
同时不过一米五的身高和单薄的身板也颇具欺骗性，宽大的外套被风一吹飘飘荡荡，像小鬼偷穿了大人衣服，极大地丰满了他弱小可怜的形象。
太宰就这样保持着好哄骗的姿态，假装无意地向目标靠近。
他对自己的演技还算有信心，毕竟过往十四年间，大多数时候都只有一个人住在宅院，除了学习、看书、自杀也没有别的爱好，实在闲得无聊就会对着镜子排演自己编写的剧本。
这是在遇到难题时才会出现找他咨询处理方法的凤梨头推荐的，那家伙总是擅自联系他，又单方面觉得他生活太枯燥，一边嘲笑一边扔给他一大堆资料。
像《演员的自我修养》《成为好编剧的112个注意事项》《让表演走进生活》之类。
不过拜他所赐，太宰的语言功能没有退化得无法正常与人交流，甚至因为他天生敏锐，能够轻易洞穿人心，还无师自通了高明的话术。
而且太宰能顺利执行计划，从那个监狱一样的地方逃走，一大半都要归功于演技和话术。
所以不会被人识破。
“你需要帮助吗？”
太宰听到了预想中的台词。
。
咖啡厅里，吃掉了四个松饼，黑发少年的脸色看起来终于好了一点。
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长发女子，飞快低下头。
“抱歉，我吃的太多了。”
“没关系的，”伊织接过服务员送来的咖啡，转手递到垂着头似乎在懊恼的少年面前，视线流连在他右眼的绷带上，“眼睛还疼吗？总觉得好像还在流血。”
少年下意识抬手用力按住眼睛，摇了摇头，但他的动作让空气中微薄的血气变得浓了一些，伊织眼神顿时有些迷醉，不过很快清明过来，但她看向少年的目光更加亲切。
像盯着一盘香气扑鼻的烤肉。
“你刚才说因为家人反对你参加跳水比赛所以爆发了争吵，一怒之下离家出走，没想到跑得太远找不到路，又因为误入某个组织领地被洗劫一空？”
黑发少年抿直嘴唇，点了点头。
伊织叹了口气，言辞和婉地劝说道：“你家人现在一定非常担心，还是跟他们打个电话吧，只要跟他们好好谈谈，我相信他们会同意你的理想。”
“不可能的，”黑发少年垂头丧气，“我出身的家族非常刻板，所有孩子都必须都继承家族世代传承的工作，就算想做其他事，也只能在学好家族手艺的前提下，才能允许发展爱好。”
他声音里满是压抑的痛苦：“但我根本没有天赋啊！从识字开始就没有一天停止过练习，每一天每一天写到手腕提不起来，就算生病也要从床上爬起来研读典籍……可是这么多年一点成果都没有！”
伊织怜悯地看着说到最后，情绪激动得浑身颤抖的少年，也不嫌弃太宰跳河以来没洗过的头发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碰到太宰的瞬间，她眼神恍惚了一秒，不过随着太宰不经意般歪了歪头，从她手下滑出来，女子很快恢复了神智，并且忘记了刚才的失神，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开口：“既然你没地方可去，你要到我家做客吗？”
她看到少年鸢色的眸子因为她这句话微微瞪大，让她想起来家里养的小猫，不由笑了起来。
“怎么样，我家里的佣人最近请假回家，如果你能帮我打扫房间的话，我可以向你提供食宿和工资——你会打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