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这样一问,十四阿哥的眼光莫名一黯:“因为他们说,那间院子里暗中藏了好些守卫,院外也设了不少,想堂而皇之地把人从里面带出来,恐怕不易!而且——”
他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拖长了声调,“四哥认为我收到这个消息的时机实在有些古怪,早不收到晚不收到,偏偏在九哥离京的第二天收到,这当中恐怕会有什么猫腻……对了,他还说九哥在他生辰宴那天表现得极为古怪,就连嘴里说出的话也同样古怪……”
“是吗?”被他这样一提,陶沝也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生辰宴那日,她躲在那间桃花苑里听到的四阿哥和九阿哥之间的对话,那个时候,她也的确觉得九阿哥应该话里有话,但又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何用意。
而十四阿哥那厢也接着自己的话继续往下道:“所以四哥说,这很有可能是个圈套,让爷先小心行事,静待时机,最好是等他人先试一下水……”
闻言,陶沝当场怔住。
虽然十四阿哥说这话的表情和语气明显有些不屑,像是对四阿哥的这个决定感到不满,但陶沝却多少是能猜到四阿哥的这番用意的,这个“他人”一定是指那位太子爷。
如果能借太子之力确定那间院子里的人是真的刘太医,然后再趁两方火拼的时候尽收渔翁之利,那么,他们这方“捡漏”的胜算还是很大的,否则,如果换作是他们这方先打了头阵,获利的对象很可能就变成那位太子爷了。
许是见她突然陷入沉默,十四阿哥那厢显然误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的病情,又立刻出声安慰她:
“虽然爷也觉得这里面或许有圈套,但爷心里也清楚,你的病是真的不能再耽搁了,所以,你放心,爷一定会去为你冒这次险的,爷是不会让其他人先一步得逞的……”
陶沝万万没想到对方眼下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豪言壮词来,一时间竟有些心跳加速起来,但很快,她便迅速恢复了理智,语出冷静:
“十四爷,奴婢很感激您对奴婢的一片心意,但奴婢还是觉得您先听四爷的安排比较好……”
她发誓她说这句话真的是出于一片好心,因为她很清楚四阿哥的这一安排是目前而言对他们最有利的方案,但十四阿哥那厢似乎是会错了意:
“你就这么听四哥的话?爷这是在为你着想,你为何却不肯信任爷?”
“奴婢,奴婢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陶沝知道对方定是误解了自己刚才那番话的意思,忙不迭地想要解释,“奴婢真心觉得,如果那个院子当真是个圈套,那么四爷的这个做法的确是最有利也最能减少损失的,而且还不用暴露您和四爷的身份……”
但十四阿哥这会儿显然正在气头上,对于陶沝的劝解,根本没有听进去一字半句——
“可是太子那边说不定也收到了消息,如果爷现在不动手,万一到时候被他抢走了先机,那事情又要怎么办?”
“可是,可是……”陶沝很想说那位四阿哥心里搞不好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因为四阿哥很清楚,太子眼下已经知晓她就躲在自己府里,并且暂时不会将她带走。那也就意味着,太子现阶段绝对不可能将此事曝光,让四阿哥以及整个四爷府成为众矢之的,但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让太医院的那位孙院使来此为她诊治,所以这样一来,另一位能为她诊治的刘太医就成了至关重要的因素。
如果太子真想要保住她的性命,就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到失踪的刘太医,然后将他秘密送进四爷府。换言之,太子现阶段的目的跟四阿哥以及十四阿哥其实是一致的。
而站在太子的角度,如果他不想将四阿哥暴露出来,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制造一块挡箭牌,比如他和十四阿哥,不管那位刘太医眼下是否真的藏身在那间院子里,但只要他们两人中的其中之一前去打头阵,然后从中搅和,那么就算九阿哥想要借此机会顺藤摸瓜,也绝不会怀疑到四阿哥身上,而从四阿哥现阶段给出的态度,明显就是想让太子去打这个头阵,这显然是对十四阿哥有利!
但十四阿哥似乎并没能理解自家亲兄长的这番良苦用心,反而抢先一步打断了陶沝的话:“没什么可是的,爷已经决定了!”他一面说,一面收回了刚才扳住陶沝肩膀的双手,且目光深邃地盯着她的眼睛,“你就在这里安心等着吧,爷一定会抢在太子前面把人找出来的!”
“……”陶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莫名咽了回去。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十四阿哥此番坚持要“抢占先机”的理由其实就只是担心太子会先一步把那位刘太医抢走,换言之,他根本就不清楚太子已经知晓她就藏在四爷府这件事,也不知道四阿哥心里的具体打算,否则,他绝不会是这样的反应,因为连她都能看得出这当中的利益得失,十四阿哥不能看不出来。所以,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四阿哥对十四阿哥有所隐瞒。
虽然她不清楚太子在这件事上有没有私下向四阿哥施压,但从四阿哥那日对她说的那番话来看,倘若是在太子和十四阿哥两人之中做选择的话,四阿哥明显还是要偏帮自家亲弟弟多一些的,如此,那他今次不肯告诉十四阿哥实情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第461章 明知山有虎(中)
就在陶沝拧眉苦思之际, 那位十四阿哥显然已经下定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决心, 他直接将陶沝拉进自己怀里, 极其用力地抱紧, 跟着声音沙哑地在她耳畔低低留下一句“你等着爷!”,说完, 便重新松开她, 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陶沝站在原地呆了半晌, 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要去拦他。结果等她追出房门, 院子里却早已没了对方的身影。
见此情景,陶沝当即用力地跺了一下脚,正要继续追出院去,原本站在院中的那位钮钴禄氏却先一步拦住她:“小桃子, 你这是要去哪儿?你忘了, 四爷先前才交代过,不许你出去乱跑的!”
“我不是乱跑, 是想去把十四爷追回来……”陶沝急急地向她解释, 语气明显有些激动。
因为如果此番真的让十四阿哥前去打头阵, 那几乎就等同于坐实了她的确就藏在他身边一事,如此,四阿哥被怀疑的几率也相对提高了许多,但如果换作是太子前去打了头阵,那么十四阿哥能解释的余地也就大了许多, 而她被藏在四爷府的曝光率也会大幅降低。
但钮轱禄氏显然是误会了陶沝的意思, 加上她和十四阿哥两人刚才在房里说话的时候亦是关着门的, 因此钮钴禄氏还单纯地以为两人之间只是因为某事拌了嘴,陶沝惹得十四阿哥不高兴了,所以才会如此着急地想去道歉挽回——
“小桃子,你也别急,凡事也不急于一时——”她好整以暇地软语安慰陶沝,语气带着淡淡的笑意,“……反正有你在这,那位十四爷肯定还会再来的!”
“不是的,你误会了,这是因为……嗯,不是那种事,而是……”见她这么说,陶沝知道她定是想歪了,本能地就想要解释,但因为当中涉及的机密太多,她一时也显得有些语无伦次,脸颊亦是因此涨得通红。
而见她此番前言不搭后语,又是一脸泛红的模样,钮钴禄氏那厢显然更加应证了自己的猜测:“你别担心,那位十四爷从以前就一直很喜欢你,绝对不会因为你说错一两句话就跟你置气的——”她说着,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又顺口补上一句调侃,“他先前可是当着万岁爷和太子爷的面想要求娶你做侧福晋的,哪有可能会这么轻易死心啊……”
“你说什么?!”
她此语一出,陶沝顿时有些惊讶,而钮轱禄氏那厢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第一时间闭紧了嘴。但这已足以让陶沝从她这句话里判断出,对方已经知晓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陶沝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会儿,犹豫试探:“四爷知道你知道吗?”
她这话尽管问得不伦不类,但钮轱禄氏明显是听懂了,脸色也变得有些尴尬,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那日四爷把你从外面抱回来的时候,就把你是绛桃姑姑的事情告诉我了,不过他说,你已经记不起以前的事了,所以,让我不要在你面前随便提起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