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得像是自言自语。
没有人倾听这句话,也没有人能够回应这句话。
女牧师说完,闭了闭眼,刚刚才流露出一丝轻松的年轻面庞,重新肃穆。
她双手握紧那把长柄战锤,面对着浪潮般席卷而来的邪恶之物,手,缓缓抬起——
“异端啊,接受圣光的洗礼吧!”
一个、都、别想过去!
仿似权杖的重型硬头锤,在黑色的土地上狠狠一杵。
明亮到刺眼的圣光,以牧师为中心,倏然爆发!
圣门秘钥的驻地上,正在魔法灯下研究铭文的年轻锻造师猛然抬起头,望向地狱之门的方向。
脸上的表情僵硬住,瞪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眼泪忽然从眼眶中滚落。
“卡莉娅……”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
第七十五章
地狱之门前线告急!
“这次是真的十万火急。”
这是莉姬传来的信息中最后一句话。
艾维斯的脸上, 还带着重伤未愈的苍白:“可能是最终战要来临了,比我预想的还要快。”
可圣剑还是没来得及重铸出来。
阿尔杰道:“我和伯庚斯现在就出发……”
“不,”戴纳否决提议, “我和他去。”
“为什么?”
这是他负责的任务。
“你去前线。”
“圣剑也是战争的关键。”
“我可以帮伯庚斯控制熔岩之心的力量, 有我在场, 你也不必担心他的安全。你的力量应该用在更需要你的地方,而不是在这种危急时刻闲置起来。”
阿尔杰看向祭司长。
祭司长朝他点头:“我认同戴纳的方案。”
“可是、我……”还应该接近地狱之门吗?
“你在踌躇什么?你在地狱之门参战这么多次, 什么时候掉过链子?”
戴纳笑了笑:“我们对你可是很放心的。”
抬起手, 重重拍在挚友的肩膀上:“出发吧。”
.
几百、近千年以来, 从未有过的危急状况。
前来驰援的人, 连大营都没有进, 搭载援军的鹏鸟,直接从岗哨飞到战场。
法术的光芒闪过,法师的羽落术施加到同伴身上,让他们可以从鸟背上安全跳下。
落地,即参战。
高阶恶魔一个接一个地,从燃烧着硫磺之火的盆地中爬出。以往能够担负起战争领袖职责的大恶魔, 在今天,也仅仅是个不起眼的小兵。
连接神国和人间的神圣天门已经打开, 诸神的圣灵们从门内走出。
挟弓的力士对天|一箭, 万千星辰带着燃烧的火焰, 自天边坠落,狠狠砸向邪恶之物。
圣歌不知何时唱响,传遍战场每一个角落, 为属于大陆的生灵治愈伤痛,增添力量。
巨大的白色羽翼,在上方张开,象征守护的白光温柔落下,精准地找到每一位秩序之子,为他们撑起一小片可供喘息的天空。
神话中的、传说中的,盛名远扬的、默默无闻的圣灵们,降临到了人间。
他们是诸神的侍者,在神国获得永生后,又回到这里,用自己永恒的生命、所有的荣耀,换取大陆的安宁。
真的已经到了最后时刻了。
阿尔杰有些恍惚。
记录在历史中的冰冷字符,化作鲜活的画面,在他身边上演。同伴不停倒下,哪怕已得永生的圣灵都无法幸免。
这就是真正的圣魔之战,连远古的英雄、现今的圣灵,都会在此陨落。
身处无尽的战争浪潮中,他不可自控地去想,一把小小的圣剑,真的能扭转局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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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好了吗?”戴纳问。
伯庚斯微一点头:“可以了。”
这里,是南方群山之南,曾经遍布火山的地方。
为了防止熔岩之心力量失控,对现存的文明造成重大损害,他们必须远离人烟。
北方冰川不可解冻,东方森林不宜落入火源,西方的沼泽环境过于恶劣,只剩下这片已经冷却的炽热之土。
庞大的炼金阵,被刻画在赤红色的土地上,还未正式开启,其内蕴含的魔法力量,就已经充盈到可以仅靠能量来干预物质。
伯庚斯束起的长发,被能量风吹动,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如深洋般沉静。
所有杂念一齐摒除,他站在千里之外的赤土上,却像与他的爱人并肩而立。
他说:“开始吧。”
熔岩之心从戴纳手中漂浮起来,升至空中。
无数魔法符文,从他的法术书中飞出,飘舞、组合,严格按照计算量庞大的公式,化作封印魔法的模板,就绪待发。
解除魔法的规则之锤,轻轻敲在了浮空的黑色宝石上。
中心一点红芒瞬间扩散,爆发开来!
法术书中飞出的符文加速流转,化为一条条光带,将灼热暴烈的力量牢牢束缚,只流泻出极细微、极细微的一缕。
仅这一缕,让两人脚下的红土都开始软化,炽热干燥的力量,灼得皮肤疼痛,眼球干涩。
“够了吗?”戴纳问。
伯庚斯取出一只测温的仪器,注视上方刻度:“再加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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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娜在战场后方。
她的身边,全是从前方撤下的伤员。
她是战地后方牧师团队的助手,也是负责保护此地伤员的守护者。
打开随身携带的大箱子,里面满满地放置着一罐罐魔法药膏。
有可以快速愈合伤口的,有用于解除恶性诅咒的,有能够祛除毒素的……都是由女巫在回到教团的这些天,加紧赶工制作出来的。
在医疗资源紧缺的战场上,这些魔法膏剂都是可以拿来救命的宝贵物品。
又一名伤员被带下来,他躺在担架上,仍不安分,勉力抬起上半身,张望着战场的方向。
已经看不到什么了,单是最后排的法师们,就遮挡了几乎全部的视线。
“快躺下。”莱娜催促着,“你需要止血。”
她手法熟练地将止血膏剂涂抹在伤员的伤口上,然后截下一段魔法绷带,快速又细致地缠绕上去。
解决了流血最快的伤口,她稍稍松了口气,开始检查其他伤口,很快,她皱起眉。
“你的右臂,好像是粉碎性的骨折,创口还有诅咒和毒素,整条手臂正在溃烂。情况太糟糕了,我需要去找位牧师,你在这里等一下。”
莱娜匆匆说完,就要站起身。
“不用了。”那名伤员道,“把我的手臂砍掉吧。”
“你在说什么?!”女巫瞪大眼睛,“明明可以救回来的,你知道失去手臂意味着什么?可能你的职阶都要永久止步了!”
残缺的肉体很难支撑完整的修行,这是所有职业者的共识。
伤员勉力牵动面部的肌肉,笑了笑:“没关系,我只是失去一条手臂,还有别人需要牧师的治疗术救命呢。”
拥有治疗能力的牧师,数量是有限的,哪怕还有圣灵们的支持,依旧无法满足战地的需求。
每一刻,都有人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而死去。
“快些,女巫。”伤员语气温和地催促,故作沉稳的声线有些颤抖——身上的伤口实在太痛了,哪怕有药剂做镇静,也有些难以忍受。
“用我的剑。”
这是一位战士,他用的是双剑。
失去一条手臂,意味着,他必然需要放弃现在的职业。
放弃现在这个,可能是他最擅长、最喜欢,本该为之付出一生去深造的职业。
女巫没有说话,她的喉头有些堵。
她的眼睛看向上方,眼泪忍回去,深吸一口气,用咒语为伤员做预止血,防止断臂的刹那失血过多。
然后,她举起了剑——
血还是溅出一些,洒在她的脸上,顺着重力慢慢下滑。
女巫没有去擦拭,她表情冷静地放下剑,替伤员做进一步的伤口处理,仿佛全然不受影响。
伤员在放平的担架上痛苦地蜷缩起来,张大嘴,发出无声的痛嚎,无法自控的生理性泪水从眼角滑落。
女巫的手又快又稳,可靠而令人安心。
只是,她的指尖,已经凉到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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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尔挣扎在战场上。
她已遍体鳞伤,护具盔甲破碎到不成形制,宝剑的剑刃上满是豁口,陪伴她多年的坐骑已经重伤倒地。
可她依旧麻木地举剑、砍杀,冲向邪恶之物最密集之处。
她是赎罪者,是忏悔者,是一心求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