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那一晚算什么。一夜情吗。”江漾嘴唇微微抖动，脸上的表情毫不夸张。他比黄煦高，一只手压在他肩膀上，那股隐忍，愤怒，更多的是不解与不甘，便统统显出来了。
“情感脱敏训练后，我就没有感情了，任何男人对我来说，不过是纾解欲望的工具。你也一样，我们只有一夜，没有情。”
……
这段戏的结尾，剧本上还有一句台词，但江漾迟迟没说，他凭借本能感悟，做出了自己的处理。
钟严辞放下茶杯，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江漾那只压在黄煦肩上的那只手缓缓垂下，像是深秋从树顶飘落下的枯叶，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这是表现力上的留白。
他动动嘴唇，似是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发出一丝声音，最后转身漠然离开，抬头的一瞬，眼尾已经泛红，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戏演完，江漾恢复了之前的乖顺表情，冲几位导演鞠了个躬。身边的黄煦以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他，半天没说话。
江漾从桌上扯了张纸巾，轻轻按了按眼角。
钟严辞沉默了半晌，翻翻剧本，若有所思，又抬头，手指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你，擅自去掉了那句台词？”
“嗯，是按照我的想法做了处理，钟导演。”江漾微微弯了下腰，礼貌道，“有些情绪，语言的表达会显得苍白，无声胜有声，可能更好。”
钟严辞没说话，半会儿，他冲助理招了下手，让江漾去试装，看是否契合角色形象。化妆师带着人去换装，王鹏在走廊里接电话。副导演靠着桌角，饶有情趣地说：“这孩子可以啊，眼里有戏，表情拿捏很准，还挺有想法的。”说着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碰碰黄煦，说，“诶，听说他和你老板一起上过热搜？”
黄煦点头：“《星冠军》时，秦老师和江漾上过两次热搜。”
“行，自带流量体。怪不对星辰这么捧他。”
……
楼下停车场内，一辆黑色宾利缓缓驶进来，谭屹坐在车后座，拨通了王鹏的号码。
上午的会议提前半小时结束，他刚一散会就从盛谭大厦过来了。
他心里知道，钟严辞的试镜，资方出不出现也不会改变任何结果，那导演个性使然，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但他还是过来了。
王鹏很快接起电话：“谭总，江少还没结束，可能还得稍等一会儿，要不，我现在下去接您上来？”
“不用。我上去会影响他。”谭屹说。
“那您……”
“你不用管。一会结束，直接带他下来。”
“好的，谭总。”
二十几分钟后，江漾换上戏服，再次回到棚里，他一身黑色紧身衣，头发梳了个小小的马尾，英气十足，造型师给他化了淡妆，主要修饰了眉毛，眉峰上挑，斜飞入鬓，显得凌厉而硬气。
几位副导演见了这造型，频频点头。
钟严辞打量了一番，没做任何评论，伸手从桌上拿过另外一册剧本，又向旁边的武指招了下手，翻开一页剧情：“你跟他搭一段动作戏，就【上门要人】那段吧，你是boss的角色。”
“好。”武术指导点头道。
他之前看过江漾的视频，知道他是带着功夫的，且武力值还不弱。
他上前简单与其沟通了几句，又现场设计了几个中等难度的动作，亲身示范了一遍。
两人准备了二十几分钟，便开始了。正中场地很宽，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快速在幕布前移动，房顶上的吊灯随着他们的动作轻微摇晃。
周围几双眼睛紧紧追随着两人，从这一边到那一边，脖子转动得幅度相当一致。
两名女助理站在最后，看得两眼放光，紧紧攥着彼此的手，一脸亢奋小声道：“好帅，弟弟好帅啊！”
这段戏很短，只有两分多钟。结束后，江漾整理了下衣服，向武术导演点头：“辛苦老师。”
“不错。”武指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基础很好，动作也利落漂亮。适合拍动作戏。”
“谢谢老师。”江漾也回以微笑。
钟严辞放下剧本，从椅子上站起身，发话道：“行，就到这。不用试了。”
周围几人听得一愣，大导演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语气与之前无异，听不出任何情绪。
王鹏下意识攥紧手机，等着他给个明确答复，然而钟严辞在场边踱了几步，忽然冲江漾招了下手：“那谁，你跟我来一下。”
……
半小时后，王鹏和江漾从楼上下来，快走到停车场时，王助理慢下脚步，抬手指着黑色宾利停的位置：“江少，老板他在等你，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
江漾一愣，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在前方不远处，宾利的车灯闪动两下，同时响起一声喇叭，像是跟他对暗号似的。
他的心顿时跃起来，王鹏又简单和他说了两句话，便独自走了，江漾撒开长腿，一路小跑着奔过去。
司机帮他拉开后车门，非常有眼力价地没有立马回到驾驶室，关上车门后，他屁股还未坐稳，就张开双臂，搂上了谭屹的脖子。
“总裁大人，你不是在开会吗，怎么出来摸鱼了。”
谭屹：“…………”过于热情的拥抱让他稍微僵硬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
“会议提前结束了。”他说。
“王哥刚刚都告诉我了，你半个小时前就来了，怕影响我状态，一直在这等着。”江漾松开他，与他近距离凝视，他瞳仁烁亮，泛着细光，宛如一湾澄澈的湖水。
听王鹏一说谭屹提前结束了会议，特意过来接他，他的心在那一刻像是绽开了一束束小烟花，想要马上去拥抱他的总裁大人。
当喜欢上一个人后，那种感觉会迅速发酵、膨胀、横冲直撞，以往的贤者模式和矜持都会被打乱，当然——他从来不曾矜持过。
“结果怎么样。”谭屹见他那副开心的样子就已经猜出来了，但嘴上还是问了一句。
“后天，剧本围读。到时候会拿到前期拍摄行程。”江漾骄傲地挺了挺胸脯，“总裁大人，我没给你丢脸吧。”
谭屹看着他，黑瞳中闪过一丝柔和。
江漾往男人身边凑了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知道钟导演私底下跟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
江漾笑笑，再次回忆起他和那位大导独处的那一幕。
在一间私人休息室中，钟严辞环抱着双臂，看着他说：“我先跟你说明白了，跟我拍过戏的演员，全被我骂哭过，气急了，我也会打人。这部片子是动作片，势必要吃不少苦，你能受得了吗？”
江漾闻言，笑笑：“我不怕吃苦，如果演得不好，钟导随时指教，不用手下留情。”
“行。”钟严辞微微挑眉，顿了片刻，又继续说，“还有一点：进我的组要守规矩，不许无故请假，特别是晚上，不许擅自离组。夜戏肯定少不了，如果到时候我找不到人，别怪我不客气。”
这话颇有深意，江漾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忍不住笑起来，让导演放心，他的“金主”不会让他夜间去做兼职。
思绪回归，江漾将钟严辞的话都转述给谭屹，又扯唇，感叹道：“大导演居然把我想成你包养的金丝雀，我真是……无fuck可说了。”
谭屹愣了愣，想起是他那次跟钟严辞说，江漾是星辰的艺人以及——他的人。误会的源头，是从他这里开始的。
他看了江漾一看，又迅速移开视线：“你怎么说的。”
“我啊，”江漾转着乌亮的眼珠，想跟他开个玩笑，他清清嗓子，煞有介事地随口编造，“我就跟他说——你清醒一点！谭总他是我老婆！！！”
谭屹呛咳，喉骨接连滚动，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你……”
“哎哎，不气不气。”江漾赶忙捋他的后背顺气，自己却笑得肩膀抖动，像是开了震动似的，笑够，他微喘着气息说，“放心，我什么都没解释。随他怎么想，我不在意。如果说我吃你的软饭，ok，没毛病。谁叫，屹哥哥好吃……呃，屹哥哥的软饭好吃呢！”
听着那莫名其妙的话，谭屹无奈，又有些想笑，不过转念一想，决定还是找个合适机会，跟钟严辞把话说清楚。毕竟，金丝雀不好听，一旦形成这种印象，对江漾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