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正下意识回头看贺化川,见他微微点头,谢正立马说:“二夫人稍等,我这边叫人准备车马去。”
竹凝皓走后,谢正坐会原处,看贺化川面色冷了许多。
“二哥这是怎么了?”
他还以为两人住在一起后,二哥的心情会有所好转呢。
贺化川摇摇头,他那晚才抱了她一下就根本舍不得松开,贪念横生,他怕自己的私心害了她,所以说了违心的话。
谢正没能深问,他想了想说:“二哥也莫要总是推开二嫂,倒不如按照凌城大夫的话疗养一番,说不定腿伤就好了。”
这次贺化川倒应了一声。
另一边,竹凝皓已经带绿江和另一个丫鬟出了府。
绿江跟她时间长了,说话大胆一点,“二夫人在边云还有亲友呐?”
竹凝皓捏着手里的书信,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连日来的低落情绪也缓解了不少。
“有两个朋友。”
是当年在教坊里有恩于她的人,竹凝皓早就得了对方的书信,只是她自己一直病恹恹的出不了门。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在城中热闹繁华的大街上,这里不同于雍州的街市,道上看不清本来的样貌,都是压实的白雪,街边偶有几颗柳树,没了绿叶却挂着一树亮晶晶的白色银条儿。
沿街的小贩裹着厚重的连帽羊皮袄捂得严实只露出眼睛,都爱答不理地偎在避风处跟同行扯闲,确定顾客真要买东西才会上前答话。
小摊摆放得也是随意,冻成块的鸡鸭鱼肉瓜果,还有干货野物一堆一堆的放着,小玩意极少摆出来叫卖,都是沿街铺子门口开了小窗摆一点样儿,真要挑什么还是要进屋里去的。
行人匆匆而过,在冬衣包裹之下略显笨拙但都细看脚下十分仔细,生怕滑到,若见了相熟的人也会停下来寒暄,甚至聊着聊着就进了酒肆吃酒去了。
竹凝皓的马车在一酒楼门前停下,她下了马车扫了眼平地而起的三层小楼,再看停停走走的车马,知道这如意楼是个热闹的地方。
小二见有客到,急忙撩起门帘出来相迎,他看见马车上将军府的标志,立刻热络起来。
“贵客终于来了,我们老板已经念叨您一早上了。”
小二不敢怠慢,护着竹凝皓上了顶楼一雅间中,他还未敲门,房门便被里头的人拉开。
只见那女子二十四五岁的样子,鬓发如云肤如凝脂,已经是人妇打扮一双小鹿似得眼睛却清纯如水,再看妃色袄裙下暗暗显出的身形却妖娆非常,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尤物。
韩缇一把将竹凝皓扯进屋里,吩咐左右,“这不用你们伺候,都退下吧。”
门一关,韩缇帮着竹凝皓脱下了斗篷,“三四年不见,小丫头又长高了不少,竟比我都高了。”
竹凝皓看着一如往常照顾自己的韩缇,眼红了一圈,“师父……”
韩缇被她这么一叫,也红了眼回想起了往事。
竹凝皓刚入教坊时,某位贺姓少年放不下心便先去教坊打点。
少年奔劳许久,英俊的脸上倦色甚浓,但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出手亦是阔绰,上至司乐,韶舞下至色长,乐工都使足了金银贿赂,只求教坊上下照顾他未过门的妻子。
韩缇看他有趣上前搭话,也应承下照顾竹凝皓一事,相处之下,她却真喜欢上了这个小丫头。
第 11 章
韩缇眯眯眼睛看着眼前纤柔妩媚的小徒弟亦是妇人打扮,她扯了帕子给竹凝皓擦泪,一脸坏笑地说。
“行了,别哭了,跟我说说你和姓贺的,成了?”
前些日子都说贺化川战死了,韩缇还挺伤心的,又一听没找到尸首,她就不伤心了。
竹凝皓犹豫一下,想到贺化川又要送她回雍州,又说要让她这妹妹嫁人的话,她咬着下唇摇摇头。
“族谱上倒是有了我的名字,可他不认我。”
韩缇有些诧异,那小子惦记这么多年的人他怎么可能不认。
只听竹凝皓长叹一声,缓缓说起自己在将军府这一个多月以来在贺化川那里受的委屈,末了,又眼泪汪汪地说了朱雪儿日日送吃喝的的事,更是郁闷得不行。
韩缇听完笑着将竹凝皓的茶续满,见小姑娘乖巧地捧起茶碗,她说:
“我当是什么事,他说送你回去,你不也还是待在边云。”
竹凝皓:“可他还说我是妹妹,又说让我嫁人,他还跟那个救命恩人走得亲近,像是要以身相许似的。”
小姑娘气得鼓鼓的,像是终于见到了娘家人数落夫君的种种不是。
韩缇掐了一把她的小脸,笑着问:“那他许了么?”
竹凝皓摇摇头。
韩缇又问:“那他可与那女子有盟誓?”
竹凝皓摇头。
“那他可与任何别的女子有意?”
竹凝皓:“……”
韩缇就不说话了,倚在引枕上静静看着竹凝皓,小鹿似得眼睛里全是精光。
竹凝皓若有所思,垂眸把玩着手中茶杯。
韩缇:“你好歹是南教坊出来的名伶,多少伶人妓子全依仗你指点一二才能在歌舞上精进、风月上得意。你有闲空悲悲戚戚,还不如拿出自己十分之一的本事用在他身上。”
见竹凝皓被她教育得一愣一愣地插不上话,韩缇又说:
“贺化川现在心里都是让你回雍州,你便痛快应下让他发毛满心琢磨你为什么丝毫不留恋于他。”
“他想让你嫁别人,你就拆了这妇人髻,让他眼睁睁看着你变成待嫁模样。”
“他说拿你当妹妹?这个更好办,咱们的好哥哥也不止他一个,逢人喊两句哥哥,你看他心慌不心慌。”
竹凝皓被说得眼睛黑亮泛着幽光,师父不是叫她跟贺化川对着干,是叫她别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可不正是这样,就算贺化川心里没有她,那也是没有别人的,不趁现在把他握在手里,还想等着他心有所属时痛哭流涕么?
韩缇说干就干,抬手便拆了两支金钗,将竹凝皓的头发半散了下来。
“那个送吃喝的丫头你更不用管,抓住男人的胃那是厨子的活儿,脐下三寸才是你该抓的地方。”
闻言,竹凝皓病弱发白的脸倏地红了,刚哭过的眼睛湿漉漉如一汪春水媚惑撩人,乌黑长发凌乱散落在削薄的肩头更衬得她柔弱可怜,让人想要狠狠欺负一通。
韩缇笑着去勾她的头发玩。
“师父知道你没经过那事,也不是说女子要以色侍人,只是贺化川心中有结,你现下要拿他当心上人爱慕,更要当他是个普通男人一样算计,要是任由你们这般扭捏,到最后蹉跎的还是你们两个。”
竹凝皓知道韩缇的意思,师父是觉得贺化川是因为伤病难愈才推开自己的。
那她就要让他明白,自己冥妻都争着去做,又怎么会离开活着的他呢?
“谢谢师父指点,我明白了。”
韩缇满意地点点头,她想了想又说:“过三五日平都有位擅长医术的故人就会到边云城了,届时你再过来与他说说贺化川的情况。”
竹凝皓一一应下,真心感激师父处处为她着想。
二人又说起韩缇近年经历的种种,只是韩缇向来是记着高兴的事,三三两两说给竹凝皓听了,两人便笑做一团。
正在此时,门板被人轻轻扣动了两声。
韩缇冲着竹凝皓神秘一笑,“等会你若敢再哭鼻子,便自罚三杯!”
竹凝皓柳眉微蹙,不解地望向房门,哗啦一下房门拉开,只见一个身着靛蓝色袄裙,精明俏丽的女子静静立在那里。
竹凝皓霍然起身,几步并作一步奔向女子,樱唇微启泪就顺着眼角蜿蜒而下。
“筱筱!”
她抬手抚上女子的鬓发,怜爱地揉了揉又执起女子的双手握住,这双手,从小牵到大。
“大小姐,你怎么才肯来看我啊!”
筱筱是竹凝皓的丫鬟,两人却亲如姐妹。
竹家获罪后跟着竹凝皓入了教坊,后来又为竹凝皓扛了事教坊便待不下去了,正赶上韩缇要离开教坊就带走了筱筱。
一别三年,主仆再次重逢,果然如韩缇所说,两人都哭了鼻子。
“大小姐,我这次再也不跟你分开了,等理好了柜上的事,我就去伺候您。”
竹凝皓哑然,半晌后才鼻音浓重地说,“你好好做你的掌柜去,伺候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