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形的宝石,里面的红钻仿若液体,连接吊坠的部位是两条交颈项缠的金蛇。
小小的,却非常精致。
花九堇坐在外廊,手心把玩着脖颈里的吊坠。
这是太后之前送给她的。
皇太后已经走了,在留下一句交代后。
让她:不要涉事太深,尽快回去。
她好似看穿了什么似的,好似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语气,便也格外随意。
花九堇没明白倾薇颜让她不要‘涉事太深’是什么意思,只是她也尽量听从她的意思,少在花里弄走动。
她……有意也好,无意也好,都在尽量遵从皇太后的喜好。
暂时,她也不想深究这样的做法是对是错,是好是坏。
只是有时候,惯性地去做一件事,不去思考的感觉真的很好,思考就像是在洪流里站稳,甚至是逆流而上,太累。
而且,因为从小就被皇太后带在身边的缘故,她依赖她。
原谅她的懈怠。
关于鱼娘,大多的事情还是交给下属去做,她便安安静静地等着她们的汇报。
皇太后彻底索取了她之后,她疲懒了起来。
她靠坐在椅子里晒着太阳,感受不到暖意,积雪还是厚厚地将世间掩埋起来。
精致的下巴藏在狐狸毛的领子里。
手指细长而白皙,自然下垂着,淡粉色的指甲板看上去形状完美又可爱。
花里弄后山。
莉莉丝领着刑天俊和仕鸣陆等几个高大男人在搜寻贤长歌的踪迹。
刑天俊带头下水,顺着水道游到了另一边。
他们在水道另一边上了岸,从雪地里刨出了好几具被掏空了内脏的尸体。
狡猾的鱼娘。
当真是狡猾至极。
刑天俊他们上了岸,冻得瑟瑟发抖。
除了找到被鱼娘残害的尸体,只剩下又一座高大的山丘堵在他们面前。
没有任何出路,只有原路返回的冰冷水路。
仕鸣陆又刨出一具尸体后站起身来,湿漉漉的身上都冻成了干脆的冰渣。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落下一串冰渣子。
尤其是他光着的脑袋,更是觉得冷。
他走到浅滩边,转身看了看弯腰记录的刑番阁部下。
积雪的浅滩上垒起一小堆,一小堆松软的雪,都是刨尸体刨出来的。
尸体即便没有办法运回去,但他们也要做记录,以此估摸出鱼娘的数量,或是凶残程度。
她们唯有将每一次的发现都记录下来,长久以往才能对某一类生物或某一件事情形成越来越详细,越来越准确的概念。
刑天俊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仕鸣陆的目光。
他站起身走过去。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宽阔的水域。
水域的面积望得到尽头却蜿蜒远去。
对于人类来说,望得到尽头的距离已经是人力难为的地步。
“有什么想法?”
刑天俊比仕鸣陆高出了半个头。
“我想游过去探探……”
身为小队负责人的刑天俊,沉默了一会。
他的声音低沉,“鱼娘特地选了一个如此刁钻的地方作为她们进食的地方,狡猾如此……她们顺着水路不知道游去了什么地方,又在什么地方安巢。”他眯了眯狭长的眼眶,“你能游出去多远?失去了长歌,我们都心痛,但不应该用这种方式,忍忍……”
刑天俊捏了捏他的肩膀,转身继续记录。
仕鸣陆站在原地,捏紧了拳头,浑身紧绷。
他的情绪是如此的激动,他压抑情绪的行为又是如此的隐忍。
贤长歌对于他的意义与别人都不一样,对于他来说是人生导师一样的存在。
他刚来刑番院落的时候,带领他们的就是贤长歌。
她对于院里的兄弟姐妹都有着非凡的意义。
如果说花阁主是他们的精神引领,那贤长歌就是行动上的引领了。
而这种感情在仕鸣陆身上尤盛,无关男女爱情,只是对一个人行为处事的拥护与爱戴。
对于贤长歌踪迹的搜寻一直在继续。
后山的入口太小没有办法搬运木船,她们便花费人力物力将木材带进去,在里面将木筏做好了,带着人,划着浆去搜寻蜿蜒的水域。
下水的活儿便交给了男子,大冬天的便辛苦他们了。
刑番院落的兄弟姐妹们知道了这件事,大家都闭口不言,没有人去猜测贤长歌会不会已经死了。
花姐也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
只是井然有序地安排一批又一批的搜寻队伍去寻找蛛丝马迹。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打探玉桂和秀怜行踪的下属传来消息。
她们在京城外围的一个破四合院里找到了找到了两具尸体。
好像是玉桂和秀怜。
二进四合院已经废弃了。
前院的屋架在风吹日晒的腐蚀下断裂,瓦片碎了一地。
中央的天井杂草疯长。
莉莉丝双手戴着薄薄的手套,蹲着,将那两具尸体翻来覆去地研究。
她金色的长发用一根银色发箍简易地绑在身后。
半露的侧脸,线条优越,是西洋的天使。
“变成了这样,还能辨别她们的身份吗?”
花九堇站在莉莉丝身后。
“可以。”
莉莉丝头也不回。
干瘪的尸体,既不是人类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模样。
“狸生,鱼娘的本体有记载吗?”
花九堇又转头去问百狸生。
“没有太详细的。但应该是有鱼尾,长鳍,长蹼。”
花九堇:“……”
巧了,这两具尸体还真没有鱼尾。
所以,难道不是?
如果是的话,是谁将鱼娘击杀的,还弄成这副模样,好像被精怪吸了精气一样。
“有蹼,有鳍……”莉莉丝检查完,站起身来。“这两具尸体是玉桂和秀怜的鱼娘没错了。她们的路线和打听到的一致,至于身体……虽然有些出入,但不排除击杀她们的人用了特别的手法导致。”
花九堇点点头。
她已经继续让人去四处打听和玉桂和秀怜有关的人了。
除此之外,她们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什么都做不了。
娄心萱走了。
走得悄无声息,还把贤长歌带走了。
百狸生没心没肝地跑去通知莫观音“你的真爱跑了,还把你长歌姐当零嘴带走了。”
莫观音当时就怔住了,好像没明白百狸生在说些什么。
等她反应过来,只能束手无措地歇斯底里。
她到底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成熟,没有那么理智。
花姐的意思是把莫观音带回刑番院落,养着,等到她死的一天。
皇太后都说了没法子救她,花九堇即便是有心,也天命难违。
然而莫观音不愿意走。
她整日待在娄心萱的房间里,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地等死。
由于心境的变化,由于绝食的状态,莫观音的身体每况愈下,越来越差,生命流逝得更加快。
原本还有两个月的活头,突然之间缩短成了两个星期。
一心求死,拦也拦不住。
生命是消耗品。
她的真爱留她在这里,任她一点一点地走到生命的尽头。
可能她的真爱没有来吃掉她的内脏是对她痴心的爱的唯一一点仁慈。
但这点仁慈,在花九堇看来值得观音哭上一哭。
花姐每天都会去看一看莫观音,跟她讲一讲今天搜寻贤长歌的情况。
怎么样的情况呢?
一无所获。
有时候花姐也一言不发,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
她身子斜斜地对着床头的位置。
床头旁边正好有一扇小小的木窗,不太小,大约能钻进来一个人的大小。
花姐来的时候总是将窗子打开一只手掌大小的缝隙,好方便她将目光落出去看看窗外压着积雪的秃树。
纯白的雪总是能让她心神平静。
她走的时候总是将窗子阖起来,但又不卡死。
莫观音已经瘦得脱形了,皮包骨头。
花姐还是头一次见识到真正的‘皮包骨头’。
真丑。
但她也不大好意思跟莫观音说“你现在可真丑”。
她是真的很生气,莫观音把自己弄成这样一副样子。她也想说点话,做点事刺激她。不能只她一人受刺激。
眼下的莫观音在刺激她,溜出她眼皮子的鱼娘也在刺激她,摸不着踪影的贤长歌也在刺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