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都是儿臣的人。”
“来,父皇带你看看,外头都是谁的人!!!!”他拖着二皇子向外走,脚踢开院门,外头乌压压跪了一地,喊声震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皇子惊讶的看着那些被自己收买的人,此时好好的跪在那里,他颓然跪下去:“父皇…父皇…”
文华帝摆了摆手:“关进天牢,择日问斩。”
文华帝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会对沉碧动手。沉碧向来不争不抢,对任何人没有威胁。然而他却忘了,沉碧是他此生唯一的弱点。他的儿子倒也像他,心狠手辣。
他的步子有些慢,对一旁的景柯说道:“父皇累了,父皇真的萌生了退意。过了今日,父皇就找个山清水秀之处,盖一个院子,带着沉碧和小不点儿,颐养天年。父皇累了。”他说着,眼里滚烫滚烫。是自己的儿子,为了这江山,要将自己送归西天。
二皇子关着沉碧的地方,就是自己为他选的那个院子。当时文华帝是费了一些心思的,选了最好的一处院子给他,到底是不想他死。推开那院门,院内满院的树都开了花,树下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一阵微风吹过,花瓣散落如雨,落在那两个人身上,片刻就将衣裳覆了一层。这样大的动静,那两人却未睁眼。
文华帝的呼吸停在那,看着眼前的沉碧,已是天上的沉碧。
她死的悄无声息,如平常睡的之时一样,静美。小皇子躺在她身旁,面色铁青。
文华帝是杀伐决断之人,而今忽然觉得从前的那些统统在今日报应了回来。沉碧最后说的那句想你,在他心上豁出一道口子,血流如注。
一口气堵在胸口,无论如何喘不上来,一只手死死抓着景柯,而后轰然倒下。帝王霸业已是一场空!空了!
“父皇!”景柯大喊一声,泪如雨下。
待文华帝睁眼之时,只觉眼前空空如也。“景柯…”轻轻唤了一声,景柯上前握住他的手:“父皇。”
“天黑了吗?”
景柯看着外面白昼如此,又看看父皇,说道:“父皇,儿臣给您请个太医可好?”
文华帝摇摇头:“不必了,天黑了,黑了就黑了罢…”而后转过身去:“景柯,父皇累了。你帮父皇看折子。”
“父皇…”
“去吧!”
文华帝不需要眼睛了。那时他对沉碧说:朕的儿子,各个出挑,随便哪个都能做个好皇帝。放下江山是迟早的事,再过几年,就带着你和小不点去游历大江南北。沉碧说这样大的江山,这样多的百姓如何想放下就放下?不急于一时,再过几年。
文华帝不需要一双眼睛看江山了。
他彻底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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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月手中的木鱼落到了地上。
这会儿是夏末午后,庵里只有知了的声音。沉心静气,万事皆空;沉心静气,万事皆空;沉心静气,万事皆空;她念了三遍,眼皮却还是跳了跳。
将木鱼拾起放好,走到外头。庵里那棵帝王树又长了新枝,嫩绿一枝。几个姑子围着那新枝指指点点:“你瞧,师父说这树几十年未长新枝,这几日不知怎的,竟出了这样大一枝。”舒月抬头望去,可不是,树干上生生支出一个新枝。
“听师父说,帝王树只在…”另一个姑子捅了说话的姑子一下,言多必失,何况身旁还站着一个前王妃?
舒月看出她们拘谨,又抬眼望了望那新枝,退回到屋内。心中无论如何静不下来,于是又出了门,去看皇后。
宫女正倚在门框上瞌睡,看到舒月过来忙起身请安,舒月拦住她,手指了指里头:“皇后还在睡?”和离了,自是不能叫母后。宫女点点头:“今日睡的比往日久,往日这会儿该起了。”
舒月点点头,自己搬了把小凳坐在那门口打扇子纳凉,一直等到日落西山,皇后屋内还是没动静。终于忍不住对宫女说:“要不进去看看?许是哪里抱恙,不然睡这么久,属实奇怪。”宫女有些为难,不大敢去打扰主子,转念一想,又觉得的确睡的久。于是对舒月说道:“要不劳您随小的进去一趟?万一主子怪罪下来,您帮小的说句话。”
“好。”舒月应了她,轻轻叩了两声门,屋内没有动静,于是又叩了两声,还是没有动静。这回是真的急了:“皇后。”还是没有动静。回头看了看那宫女,一把推开了门!
那屋内燃着极浓的香,呛的舒月捂着门框咳了好几声,而后捂着嘴朝内望去,室内空空如也,床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人。舒月心中咯噔一声,拦住要前去探看的宫女,朝外头大喊一声:“来人!!”
几个女暗卫瞬间落了下来,看了看舒月,进了门。
床上躺着的人,此时已没了气息。屋内的几个人,愣在了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看向了舒月。
第64章 第 64 章
夜深如许,舒月跪在床前为先皇后守灵。外头车轱辘压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将宁静的夜撕碎。景柯踏进屋门,一眼看到跪在棺木一侧的舒月,一身雪白孝服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然而整个人却细瘦的不成样子,景柯从未见过这样的舒月。心中嘶的疼了一下。舒月并未抬头,她根本无需抬头,就知来的人是景柯。夫妻十余载,景柯的呼吸和脚步,她认得。
景柯缓步走到棺木前,跪下身磕了几个响头。
“母后,父皇要儿臣接母后回宫。请母后随儿臣走吧!”而后站起身看着舒月:“舒月,父皇传你回宫。”
舒月心中咯噔一声,眼望向外头那棵帝王树,这会儿一棵树黑漆漆的,像个张牙舞爪的妖怪,一口能将人吞没。舒月有些失神,总觉得这些日子的清净是老天赐的一场梦,转眼梦就醒了。手捏着自己的衣袖,朝景柯笑了笑:“父皇为何传民女,大皇子可知?”一句话,将二人扯的远到不能再远,远到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景柯摇了摇头:“抱歉,我不知。”而后指了指外头:“为你备了车马,走罢!”
“若是我不随你回去呢?”
“父皇说,留在庵里修行也好,只是此生不能再见星儿。”景柯说道这里顿了顿,他不想舒月对自己的恨再多一些,然而这些话的确是父皇说的。
舒月泪落了下来,摇了摇头:“我不信,皇上不会这样对我。”
“那你便自己去问父皇。”
“景柯,你莫使坏。”
“舒月,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值得我一再回头。至于父皇为何传你,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不知情。”言毕上了马,飞奔而去。一行人片刻不停,直奔了皇宫。
文华帝坐在窗前,听到外头的动静,开口问道:“舒月来了?”
“给皇上请安。”舒月跪下身去,听到文华帝苦笑一声:“不叫父皇了?”
舒月咬着唇,不知该如何答他。
“景柯来了吗?”
“父皇,儿臣在。”
“你出去候着,父皇有话对舒月说。”
景柯看看舒月,又看看文华帝,缓缓走出去。
文华帝抬头指了指对面:“坐下。”
舒月看着他的手,哪里是指着小凳,正为难,看小太监朝她眨了眨眼。于是坐在小凳上,偷偷打量文华帝。他一双眼深思清明,却分明哪里不对。又看看小太监,后者的眼朝上翻了翻,又一闭,舒月明白了,皇上看不到了。
不知怎的,悲从中来,眼泪噼里啪啦落了下来。文华帝待她好,从前别的小辈都怕他,只有自己不怕,甚至敢与他顶嘴。他从来不与舒月恼,顶多生气了就罚舒月跪一炷香。那会儿和离之时,觉得最对不起的便是他。
“好好的哭什么?”文华帝叫丫鬟递她一方帕子:“擦擦,多大人了,还动辄就哭。”
舒月听他这样说,哭的更厉害,抽泣着说道:“您…您…”
“父皇老了,舒月。”舒月这样真心实意,着实令文华帝动容。从前别人都说自己为景柯选了个花瓶、草包,文华帝怒斥他们不长眼,舒月有多好,他心中清楚的狠。“舒月,你莫要恨父皇。”
文华帝说完,对小太监说道:“宣吧!”
舒月茫然起身跪下,小太监念的什么她听不清了,只听到那句特赐良缘。特赐良缘,特此良缘…当年指婚之时也是这一句。舒月眼里泪水更甚,听到小太监对她说道:“太子妃,接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