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过几日磨完棋子,还要打一副棋盘。”澜沧临走前对清风说道。
“如此甚好。”清风将他送到门口,看到雪鸢他们正靠在墙边打扇子扯闲篇儿。静念倒立在那,小七蹲在他面前看着。
澜沧被这几人的情态感染了,笑出了声。指了指静念:“不如你以后在三小姐这得了。”
静念连忙把腿放下一个鱼打挺到他面前:“回吗?大人。”
“回吧!”澜沧端着脸摆出了大人的样子,二人一前一后向府里走。
小七在身后脖子伸的老长,直到二人拐进了门还未缩回来。
“看什么呢!”雪鸢捏着他耳朵,听他一路哎呦呦进了门。小七揉着耳朵说道:“欧阳大人今儿说不出哪里不同。”
清风扫了一眼他,知他又要说些欧阳与自己般配的话来,打了个哈欠转身进去睡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头就有人在外头拍门,开门一看,竟是字画铺子的伙计。
清风迷迷糊糊擦了把脸,眼睛还没睁圆就已坐在椅子上听那伙计传话。伙计说昨儿送去的扇面,到了铺子关张之时便卖完了,掌柜的今儿还望清风姑娘马不停蹄再画些。再者呢,有位老主顾跟姑娘定两幅字,还是老价钱,这是订银。
伙计把满当当一袋银子递到清风手中,清风何必跟银子过不去,这个院子以及院内的人处处要用银子,便点点头应下了。
谁知那伙计又来了句:老主顾说今日想来府上与姑娘面谈云云。
清风一听,属实不是难事,也应承下来。叫小七送走了人,焚香沐浴,罩一件寡淡的袍子,又将昨日做棋顺手打的发簪盘了头发,这才歇下来画扇面。
时值六月,院内种的花彻彻底底开了。清风的书案摆在花间,燃了檀香驱蚊虫。从前闲来无事做的水景观今儿被小七抬了水,水轱辘吱呀呀的转,带起一片好听的水声。小院与外头,是天上与人间。
景柯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如此景象。清风的发掉落两根在脸颊,令人忍不住想帮她抚上去。像宋清风这样美而不自知的女子,世间少有。不,景柯立马纠正自己的想法,宋清风不美,是自己眼中的她美。
这么站了一会儿,伏案的那位都未发现。雪鸢接到小七的眼色,上前轻轻唤了一声:“小姐,来人啦!”
嗯?清风扬起挂着墨的小脸儿,颇有几分娇憨。看到景柯站在那,朝他笑了笑,低下头继续画着。画扇面是细活,不能停,还要想着手中花到哪里就要碰到扇子上的折,怎么拐带能显得好看...笑过算是打招呼,任你给多少银子都得等这扇面画完。
景柯朝雪鸢笑笑,走到清风身旁看她画。纤细的手腕握着一支笔,手指上染了几种颜色,时而悬笔,时而沉笔,时而沉思良久。若不是微风吹动她的刘海,景柯会以为这是个假人。这么看了许久,竟是看痴了。
自打十六岁父皇为景柯立了府,前前后后也接了几个女子进府,外头风流韵事也不少,说是妻妾成群不为过。像如今这般,惦记一个姿色只算上乘的女子倒是少见。第一回 见着她后,景柯觉着自己兴许是被她的才华吸引,第二回在这个小院里,看她煮花粥,又被她的情趣吸引,这会儿干脆陷进她的沉静之中无法自拔。
清风终于画好了扇面,这幅画的是少年牧牛,炊烟袅袅之中戴着斗笠的少年,牵着一头老黄头,四周草色青翠,远山层叠如黛。意境是真真的好,竟比昨日的美人当窗理云鬓更甚几分。景柯拿过来端详许久才开口:“这扇面多少银子?”
清风笑着抽回来:“这个不卖,准备自己做把扇子,夏日里用。”
景柯低低哦了一声。
“怀古先生今日前来,是为了字画吗?孙掌柜的活计说您还要定一些字画。”清风为他看了茶,而后坐在他对面。这怀古先生眉眼端正,看着却是个风流人物。
“是了。定几幅字。”
“先生一手好字,为何不自己写?”清风纳闷许久,今日终于得问。
景柯将手伸到清风面前,白白净净的手上,一条深深的刀痕,狰狞恐怖。看到清风面色微惧,满意的缩回手:“前些日子上山打猎,伤了。”
清风好歹是太傅府上的三小姐,他手心的伤分明是刀剑伤。但她没有做声,怎样伤的都与她无关。只是点点头:“这样的伤,恐怕许久拿不起笔了。可惜了。”
景柯唇角动了动,想说什么,终于没有开口。
“怀古先生想要我临谁的字?”
“你的。”景柯拿起她桌上那一沓纸看了看:“三小姐临的一手好字,我却对三小姐自己的字感兴趣。不如写了让我看看是否卖得出去?”
头一回有人想看清风自己的字。她抬起眼看景柯,此时的他满面正色,不是玩笑。
第8章 六月
清风从未想过兴许自己的字可以用来换银子,景柯的话令她动了念头。
“怀古先生白白帮忙吗?”清风问的是该如何分银子。
“卖出去后银子对半分,这样可否?”景柯看出清风是一个有风骨之人,这样的人若说平白无故帮她,她定不会接受。
清风点点头:“那怀古先生与我,日后便是生意伙伴了。”
生意伙伴四个字令景柯笑出了声,无非是倒卖字画的字画贩子,但你看她,此时满脸写着认真二字,是真的当成了生意。遂点点头:“是了,生意伙伴。三小姐不赏口好茶喝?”面前一个瓷碗装着高末,景柯自人生第一口茶起便喝不了高末,心慌。
清风面色窘了一霎,这些日子偏爱茉莉花茶,那高末香气十足,是以府内并未备旁的茶。
景柯叹了口气:“那赏口白水吧?”他是大皇子,出生之时众星捧月,即便母妃后来遭了难,他仍是养尊处优的大皇子,何曾对女子这样低气过?但景柯不自知,有些话说出的时候极自然,根本来不及回味该不该这样说。
清风在一个瓷杯中装了水,瓷杯上绘了一幅旧时人家,长着青苔的石板路和幽深的巷子,一只燕子扑腾着翅膀独独飞了起来,颇有“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之境。他这样想的,也说了出来。清风托着腮看他,这杯子是她立了宅子后绘的,那时虽有三哥帮衬,但也略清苦。闲来绘了杯子解闷,多少有些隐喻自己之意。
景柯被清风看的心慌,一双眼迎也不是闪也不是,干脆站起了身:“告辞。”眼又扫过清风适才画的扇面,他是真心喜欢。眼下二人是生意伙伴,开个口应是会给吧?
“扇面不送。”清风笑盈盈看着他,还不待他张口便回绝了他。景柯心中一堵,这样不知情趣的女子还是头回见!袖子一甩,扭头走了。
清风也不理会,起身去做扇子骨,这幅扇面得配一个深棕色扇子骨,里里外外寻了好久,看上了澜沧门前那棵树。想起静念会功夫,弄下几根粗枝倒是不难。于是回到院子做些旁的事等澜沧下职。
澜沧被太子缠住了。
皇上出游起驾回鸾,不日便到。太子的功课落下不少,担忧父皇回来发火,将澜沧扣在宫中教他背书。他没有天分,无论如何背不下,气的摔了很多杯子。澜沧心里惦记衙门内的事,又无从开口,只得不断安慰他:“太子默书极好,大有长进。”有何长进?哀叹一声。
太子将脸埋进桌子,一改往日的顽劣跋扈,竟有些愁苦。到傍晚熬不住了,挥了挥手让澜沧走了。
澜沧如释重负。他始终看不懂皇上是如何想的,太子显然不会是明君。出了宫门看到静念靠着宫墙打坐等他。
“静念,走罢,去衙门。”澜沧唤了静念一声,二人直奔衙门
近日江南雨水丰沛,许多地方闹水,衙门里正在集粮赈灾。走进去看到衙役们正向车里扛粮食,今日会有七十车粮食启程去江南。
澜沧从前是扛过粮的,今日看那些衙役,总觉得扛起来轻飘飘的,起初还觉着是兴许是自己力气小所以扛的重,观察半晌,心里仍旧不踏实。这批粮食是丞相督办的,按理说澜沧只管运输,不应管其他,但他本着求是的心情,想探查一番。朝静念耳语了几句。
静念似顽童一样自他身旁嬉笑着窜了出去,跳到粮车上,身上的短刀又“好巧不巧”的刺破了粮袋子…粮食哗啦啦滚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