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登没顾得上看看自己的衣服,他先拎起属于自己丈夫的那一套,翻来覆去地研究那几块可怜的绿色布料。就在安塞觉得礼服要被扯破的时候,他才开始发表评论:“太鲜艳了吧。”他皱起眉,“我是说,有点太绿了。”
“那如果我选择的是黄色礼服,你是不是要说,太——黄了啊?”
奥登把衣服拿远了,正对阳光,眯着眼睛赞许道:“这么看,确实有点黄。”
安塞和蔼地询问丈夫的意见:“您有什么想法,殿下?”
“把······把领口这堆······”奥登凑到衣服前面,仔细辨认,“毛线抽掉,然后给我缝上。”
一直默默站在两人旁边的御用裁缝一边鞠躬一边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您还有其他高见吗?关于颜色方面,我们可以换成别的,比如紫色?蓝色?蓝紫色?”
奥登摆摆手,含糊地说:“黄色挺好的。”他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小王子,觉得对方的心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于是又嘟囔道,“我喜欢黄色。”
御用裁缝的效率极高,两人前脚刚进寝宫,后脚就有人送来修改好的礼服。安塞看了一眼缝得严严实实的前胸,脸色忽明忽暗,但他实在喜欢这颜色,于是勉强决定试穿。好在虽然款式保守,但做工精良,并且细节修饰效果极佳,穿上之后确实能让人变年轻好几岁,至少现在安塞就觉得自己从四十八变回四十七,真好。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便是这颜色太显白了。明明选颜色的时候,裁缝信誓旦旦地告诉他浅色会让人看起来黑一点、健康一点,果然埃尔加没说错,裁缝都是骗子。
奥登也换上了他的礼服,在蕾丝、褶皱和各种花边的衬托下,他看起来就像是从哪个乡下庄园里跑出来,带着老婆孩子以及满车土豆进城赶集的英俊农场主,纵使他再如何风度翩翩,也必须卖完他的土豆。
这是安塞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肤色还挺好看的,就算一次性在身上挂满七个颜色,也不必担心在街上被人拦住,问自己土豆怎么卖的。他把礼服脱下来,换上睡衣,认真考虑究竟是要爱情还是青春。
大约就在这时,奥登突然说了句:“舞会后天就开始了,不能把衣服弄脏。”便把衣服脱了,规规矩矩地叠好。后天是十二号,可舞会在十三号举行,安塞这才知道,原来有人比自己还紧张。他心里一暖,差点就准备叫女仆过来,把礼服的颜色换掉了——如果不是看到奥登扭动着走进浴室的样子的话。
“这是他自找的。”他在心里冷静地想,“我还是想年轻一岁。”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小心写出了好土的情话233333
第47章 文件
十一日,距离舞会还有两天,曼德尔夫夫起了个大早。起因当然不会是安塞,他向来是不到八点半不睁眼的,排除一切超自然因素与低概率事件,那就只能是睡在他旁边的金毛傻瓜了。就在今天早上六点整——一个钟塔都不会被敲响的时刻,奥登准时醒来,准备继续昨晚未完成的工作。就在他旁边的床头柜上,摆放着厚厚一叠文件,内容囊括了王国中的所有琐碎,从珍妮特大婶家的二女儿的三角恋故事,到寡妇卡瑞娜太太与管家不得不说的故事,让奥登对所谓的“国王的权限”产生无数质疑。
昨天晚上安塞困得很早,十点刚到,就打着哈欠爬上床了。奥登关掉所有灯,坐在新搬来的书桌前,把台灯调到最暗,被菲尔男爵家的大儿子、二女儿、三女儿和四儿子之间关于庄园田地的纷争烦得够呛,等他写完答复的时候,上下眼皮都快要长在一起了。看着左手边几乎要与下巴持平的文件,他只感觉心烦意乱,决定坐到安塞旁边继续看。这个时候,安塞已经盖好被子沉浸在黑甜梦境中了,他闭着眼,面容舒缓,左手搭在被子上,右手却置于奥登的枕头下面,仿佛是一个甜蜜的陷阱,只要猎物躺下,立刻抱住对方的脑袋,让他逃无可逃。
安塞就是有这样的力量,他只要待在那儿,无论是睡着还是做别的任何事情,都能让奥登立刻产生一些对于家的认知,叫他沉下心,变成一个努力的、勤奋的曼德尔家的成员。
他坐在柔软的床垫上,身上盖着温暖的被子,在深冬的夜晚解决完二十本文件,累得昏睡过去。
还有五本内容相比较而言轻松一些的,他准备留到明天早晨再看。抱着这样的想法,第二天奥登醒得格外早,并且精力充沛,足够一口气写完所有的回复,再冲出房门绕着王宫跑上十圈。安塞抱着他睡得正香——这是进入冬季才有的特权,为了挣开那两只柔软的手臂,奥登费了好些功夫,虽然主要原因是舍不得。
他把被子掀开了一点儿,柴火很足,火炉里的火烧得很旺,屋子里暖烘烘的,略有点闷。他决定把窗子开一条缝透透气,于是先替安塞拢严实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下床,控制力道,慢慢地碰了一下落地窗——他发誓自己只是碰了一下,就一下,下一秒,那扇看起来格外坚强的窗子晃动两下,“刷”的一声整个弹起来——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肯定是那个父王曾对他炫耀过的最新款弹簧窗。
狂风夹杂着冰雪,不要命一样地往屋子里钻,瞬间就把火炉吹得奄奄一息,好不容易攒了一晚上的那点儿热气也全散了。安塞坐在床上,抱紧被子,茫然地睁着眼睛看向他。
“我们的房子又塌了吗?”他仰头瞧了瞧完好无损的天花板,委屈地问,“可是我还没死呢。”
曼德尔夫夫的寝宫曾因意外被毁掉过,后来被安塞用魔法修好了——虽然外表略显质朴,但内里该有的东西全都有,只是如果安塞哪一天没了,那么宫殿也会化为尘埃。这种转变并不是突然发生的,它有预兆也有过程,从一个清晰的轮廓到模糊,再逐渐融化,就像是由生至死一样,有一个衰败的过程。
奥登伸手去够那扇几乎要与墙壁垂直的玻璃,试图关上窗子,但他失败了,整个人沮丧地挂在窗户上,随风飘荡,像一个巨大的晴天娃娃。让安塞既恼火又想笑,他倒在柔软的床垫上,打了个响指。
叛逆的弹簧窗立刻关上了,就像打开时那样干脆利落,差点把挂在上头的大娃娃拍上天。奥登被撞得飞出去,正好落在大床旁边,床头柜晃动两下,二十五本文件“哗啦”落了满地。
奥登面不改色地收拾好文件,凑到安塞跟前亲吻他的额头:“没事了宝贝,睡吧。”
安塞学着他的腔调,冷冰冰地说:“宝贝,你这样我可睡不着。”
其实他的本意只是想嘲讽一下奥登的愚蠢行为,接下来当然还是要继续睡觉的,但不知道奥登这个大傻瓜究竟把他的话理解成了什么意思,三分钟后,安塞莫名其妙地进了浴室;五分钟后,因为实战经验不足,没能保住心爱的睡衣先生(不小心沾上了很多水需要送去洗)。
“你明天可不许这样(玩水)!手不行(泼水),脚也不行(踢水),向后转,视线避开我(瞄准泼水),滚滚滚!”浴室里太热,水蒸气蒸得他眼角泛红,使劲地拍打水面,“文件看完了吗?快去开你的会吧!”
“放心亲爱的,明天就是你的舞会了,我当然会全程······”
“你记错时间了吧,后天才是舞会!”
“啊?是吗?”奥登疑惑地问道,“我怎么记得今天就是······”
“昨天就想纠正你,后来忘掉了。”安塞耸耸肩,“你过少了一天。”
奥登擦着湿漉漉的金发,茫然地离开浴室。但很快,他就把这个小插曲忘光了,无论今天是几号,他都需要在八点半之前上交二十五份文件,现在是七点四十八分。剔除路上需要的五分钟——或者三分钟,他还剩下不到四十分钟,其中不包括早餐。
可怜的小王子在浴室里磨蹭了一刻钟才慢吞吞地出来,长发湿透了,乱七八糟的散在肩膀上。早餐还没有送到,他看了一眼书桌后奋笔疾书的丈夫,叫来一个女仆,吩咐她先送些面包和沙拉。今天早上奥登能吃上早餐的概率极低,不过虽然安塞的厨艺非常糟糕,但基本的三明治还是没有问题的,他接过女仆送来的小篮子,站在餐桌旁切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