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谈论过今天的天气、昨晚的风声、床铺的软硬程度,但布拉德里克三世仍没有离开的迹象,当话题进行到安塞肚子里孩子的曾孙时,外头终于冲进来两个侍卫。
安塞发誓他听到父王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我难道没有说过,在宫殿里面不能横冲直撞吗?”国王不满地问道。
两人赶忙行礼,其中一个说:“是这样的陛下,刚才我们收到托德将军的信,上面说,就在两个小时之前,奥德里齐殿下刚刚进王城!”
国王漫不经心地问:“哦?是哪个奥德里齐殿下?”
“是奥德里齐·曼德尔······马第尔达的大王子,十四王子的夫婿!”
“哐当”,是安塞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他太过于慌乱以至于被桌腿撞到了伤着的脚,那很疼,可能又流血了,但是他不在乎。
“快!”国王嚷嚷道,“安塞,快去门口!去迎接你的丈夫!”
说完,他带着女仆们“呼呼啦啦”地冲出房间,往城堡的大门口走去。安塞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即激动又难过,既想见他又不想见他。他想不到奥登现在是何种心情,生怕看见一个冷漠的战士,因为无法忍受被欺骗,所以带领士兵攻打弗雷德卡。但他又觉得无论奥登做什么都不算出格,一个无耻的骗子是没有资格要求谅解的。
直到真正见到奥登,安塞才发现自己对他的思念,远远要比想象中还要多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
温妮:是的,老娘就是在展示新买的裙子。
奥登:我正在赶来的路上。
第25章 相逢
他的丈夫,衣衫不整、风尘仆仆,金发落满冰雪,长靴飞溅泥土。太阳在他背后升起,预示着今天将是弗雷德卡罕见的晴天,当他一扯缰绳,那匹强壮的马儿便发出长鸣,前蹄高高扬起,带起地面的碎雪,在安塞面前停下。
将逃犯逮捕归案。
安塞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受伤的那只脚再也撑不住,摔倒在地。他不敢看奥登,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失败了,旁边的女仆被他吓了一跳,赶忙儿伸手扶他,手被挡住了。
奥登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一弯腰,直接把他抱了起来。他的手臂很有力,怀抱是冰雪、灰尘与浅淡的柠檬香混合的气味,有一点陌生,更多的是熟悉与怀念。安塞听到有女仆在交头接耳,从前她们这样的时候从没说过一句好话,但现在他希望她们是在赞美、惊叹,而不是说一些嘲讽的上不得台面的闲话。
这时,布拉德里克三世才在女仆们的簇拥之下走到他们这里,他满意地盯着奥登,时不时在安塞的小腹上扫上一眼,笑意更深。马儿不耐地打了个响鼻,国王连忙命侍卫把马牵去马厩,然后引着奥登进门,吩咐女仆带他去休息。现在他表现得像一个最有耐心、考虑最周到的男主人,一个最温和的长辈,走在距离奥登两步的位置,侧过身,把沿途每幅油画和照片都介绍得惟妙惟肖。在没有画或者花瓶古董的时候,他问起曼德尔三世的身体状况,熟稔得好似与老国王是几十年的旧友。
安塞把头轻轻靠在奥登的肩膀上,感到温暖极了,只有脚还疼。在奥登没来之前,这种疼痛仅为轻微,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并且经常性地被他忽略;但在见到奥登之后,他突然觉得疼痛如同滔天巨浪扑来,令人失去思考的能力,只能跌坐原地,等待命运的审判。
他们经过有着很多扇窗的走廊,安塞便趴到奥登耳边,告诉他这是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走到二楼的拱门处时,安塞又说走进去能看见他的房间,但是现在房间没有了。奥登没有理他,他根本不在乎什么走廊,也不想看看拱门上的浮雕,安塞很轻地哼了一声,决定再也不多说一个子,可是当下一秒路过某幅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要告诉对方这幅画出自自己之手。
布拉德里克三世把他们送进客房便离开了,步伐匆匆,安塞知道他是想尽快开会。
他被奥登安置在客房办公区的沙发上,旁边扔着一件满是雪水的厚大衣。周围只有一扇小小的窗,但足以让安塞看清屋内的一切。他用了一些时间,才鼓起勇气,想要看一看奥登的脸,当他终于抬起头,把目光从薄薄的衬衫往上挪,挪到奥登的脸上时,他发现对方同样在盯着他看。他比安塞想象中要温和一些,那双湛蓝的眼中没有太多负面情绪,疲惫占据大部分。
为了不太尴尬,安塞支支吾吾地问:“刚才父王有让我······我们去开会吗?”
“不知道。”奥登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他把长靴脱掉,西装裤的裤脚很干净,但皱巴巴的,“其实我没有听他说话,请允许我为我无礼的行为道歉。”
“那你刚才······”安塞感觉自己的四肢被胶水黏在沙发上了,不然怎么会完全无法动弹呢?
“刚才忙着看走廊的窗户呢。”
小王子失去了控制表情的能力,只会呆呆地看着奥登,像一只木头雕成的大眼睛小天鹅,但如果他真的是小天鹅,那么一定会被主人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为他漆黑柔软的羽毛,为他绯红鲜嫩的嘴唇。
奥登笑了——这是十天以来他第一次露出笑容,他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用左手撑着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继而坐正了身体,很诚恳地询问安塞:“那么请问安斯艾尔殿下,为什么房间没有了呢?”
他这样问,安塞反而不愿告诉他了。正巧茶几上摆着的果盘里还剩下最后一个橘子,便慢吞吞地拿起来剥皮。果盘是两天一换的,因此这个橘子早就蔫了,被暖气烤得皱巴巴的,个头也不大,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好吃,可小王子剥得很认真,不仅是橘子皮,就连橘子中间的白丝也要剃掉。他的手指很细,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在奥登心里是只能够摆在书页上的那种手,但是现在却在剥一个不好吃的橘子。
奥登又问他:“你的脚伤如何?”
安塞自以为很冷淡地“哼”了一声,表示他现在并不想搭理别人,但微红的耳朵和颤抖的眼睫毛出卖了主人的所有小心思。他把橘子上的丝弄干净,然后一瓣一瓣分好,又重新拼回一个完整的橘子,突然听到奥登笑了一声。
“我看看你的脚。”奥登说。
然后动作很快地按住安塞的腿,把鞋袜脱掉。他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是安塞没能挣脱,只好任由奥登观察受伤的脚。
其实伤并没有多重,伤口也都快愈合了,只是因为药水的颜色太鲜艳导致伤势看起来不太乐观。奥登被吓了一跳,当即表示要带安塞回去治疗。
“我已经看过医生了。班森医生的经验十分丰富。”安塞说。
可奥登的表情还是不太好看,他伸手在安塞的脚踝和脚背上又摸又捏,也许这是一种独有的鉴定伤势的方式,过了许久,他才稍微放下心。 “怎么伤到的?”他问,“是在路上受的伤吗?”
这个问题安塞实在不太想回答,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把父王早上想出来的无聊话题全部复述一遍,在他讲到弗雷德卡去年冬天的天气时,奥登打断了他。
奥登半蹲在安塞受伤的脚之前,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窄长的茶几,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的高挺的眉骨和鼻梁,以及浓密的金色睫毛,他说:“安塞,我很自责,作为你的丈夫,我却没有及时与你沟通······”
“不是的。”安塞突然说,“脚······脚是被马车压到的,在王宫门口,到这儿的时候来迎接我的人太多,把马车挤倒了。”
他能感觉到奥登的目光一直定格在他的脸上,所以不敢抬头,就连呼吸声都有意地收敛,良久,他听到奥登感叹:“那他们可真热情。”
安塞没有接话,手里的橘子已经被捂得温热,其中一瓣被挤出几滴汁水,从右手食指的指根流向小拇指,像一道泪痕。
奥登问他要不要再睡一会儿,他拒绝了,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衣柜旁边,衣柜里有很多新睡衣,大多是又大又宽松的那一类,是父王专门为各国的贵族和国王准备的,安塞取出一套崭新的睡衣,把它放在床上,自己的那套睡衣就扔在床的另一侧。
“睡一会儿,你应该累了。”他对奥登说,“我去弄点吃的,早餐还有半小时开始,现在厨房里肯定有热气腾腾的白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