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尼苏达悖论(3)

作者:八分饱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杭远笑了笑,说:“没有,我在找我哥。”

“对了,你有没有他的消息?”

“嗨,我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高考那天,我跟他在一个考点,”司哲灌了两口酒,继续说:“高考的时候大家都不穿校服,就他一个人,校服短袖外头还套了件校服外套,你想象一下有多显眼。”

“那天下着小雨,他没打伞,一直低头看一个小本子,跟宝贝似的护在怀里,我当时想着,我兄弟拯救世界去了,他老婆淋雨,那我肯定不能装作没看见,我就想把伞借给他,结果他死活不要。”

杭远扣紧了杯壁,手指微微颤抖,他知道童乐心看的小本子是什么,那是他亲手帮他总结出来的知识点,童乐心去哪都带着,一有空闲时间就拿出来背。

杭远急切地问:“然后呢?”

“考完了最后一门,我想着好歹要关心一下他,就在考点门口等他,结果人太多了,又挤又乱,我等了半天也没找到他,”饶是司哲这样粗神经的人都能察觉到杭远的情绪波动,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后来……我听说他高考考得不太好,没过多久就从杭家搬出来了,什么联系方式都没留,我也再没见过他。”

忽然一声闷响,杭远的酒杯被打翻,酒液洇湿了深色桌布,司哲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去扶杯子,“杭远你没事吧?”

“我没事,”杭远揉了揉眉心,手掌盖住眼睛,“既然没人知道他在哪,那我继续找就是了。”

童乐心一定是在和他玩捉迷藏,怪他这么久才回来找他,平时那么乖的人难得使一次小性子,他要多点耐心才行。

“其实你们……”司哲从一开始就不好看这段恋爱关系,他是个简单的人,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么累还要在一起,再加上牵扯到血缘,难免惊世骇俗,他见杭远到现在还没能走出来,忍不住劝他,“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确定他还想着你?你就这么傻兮兮地找,万一他有别人了,你打算怎么办?”

“他不会有别人,他还爱我,”杭远淡淡地说:“我确定。”

“你……”

司哲还想反驳,这一次直接被杭远打断,他说:“因为我和他之间有心电感应。”

“噫——”司哲被这句话闹得手脚蜷缩,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还心电感应,酸死人了,你一个海归高材生,还信这种东西啊?”

杭远重新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信,怎么不信,你没有双胞胎哥哥,你不懂这种感觉。”

“那行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司哲盯了他一会儿,“杭远,我怎么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换了个人似的。”

杭远不答,举起酒杯晃了晃,示意司哲再干一杯。

当晚,即便有酒精的助眠作用,杭远还是失眠了,药物干预的效果微乎其微,他只有将那件红色吊带裙紧紧揽在胸前,却仍是无法得到半分慰藉,他的心跳频率很快,并不是出于所谓心动,只是单纯的焦虑不安,将他与睡眠越拉越远。

他感到害怕,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离童乐心更近了,为什么好像忽然就感受不到他了。

他像一只孤独的鲸鱼,发出的信号全部石沉大海,连回声都无迹可寻,他失了方向,只能一次次触礁,甚至搁浅。

至于心电感应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杭远在英国念书时,曾无意间点开了一个讨论帖,标题是:双胞胎之间真的有心电感应吗?

帖子里有不少双胞胎举出了证明心电感应存在的例子,比如一方生病,另一方即便在几百公里外,也会跟着一起不舒服,就连症状都类似,比如一方遇到危险,另一方也会感到心慌心悸,再比如一方情绪高涨,另一方也会莫名其妙地跟着高兴。

杭远翻完了所有例子,在讨论区用中文写道:心电感应当然是有的,每一次我抱着他,吻他,和他做爱,我都能感受到,他爱我和我爱他一样多,他要高潮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想要我在什么时候吻他哪里,我能感受到,就算心电感应只是一种唯心主义论调的狗屁扯淡,我也愿意做唯心主义的囚徒。

后来有网友把他的这段话翻译成了英文,引起了大量回复,许多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想知道这对双胞胎之间违背伦常的香艳故事。

杭远只回了一句话:He is my princess

my angel

my muse.

过去六年间,杭远并不是始终如一的笃定,他一次又一次将这个命题推翻又重建,一次又一次走出来又绕进去,这是他用来自救的布洛芬,同样也是他从根源上坏死的神经元。

凌晨四点,杭远披着衬衣站在阳台上,一支烟燃尽,一罐啤酒见底,他碾灭烟头,捏瘪易拉罐,陷入一种假性的虚空。

从第一次见到童乐心的那个夏天开始算起,已经过去整整七年了,过去那么多没有童乐心的夏天分崩离析,肢解为雷同的碎片,火烧云烧光所有,只留下一环扣一环的圈套,而杭远心甘情愿戴上枷锁,却活成了永远学不乖的困兽。

他病了,或是疯了,攥着一把春梦的余烬偏执到底,他把心电感应解读成了一种毁灭式的浪漫。

第三章

杭远一夜未眠,他在童乐心以前住过的卧室门前站了很久,终于在天将明时转动了门把手。

他迟迟没有进来,是因为不敢面对那种记忆纷至沓来的感受,然而当他颤着手去摸墙上的开关,眼睛被刺目的白炽灯光狠狠晃了一下,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他怕的是现在让他喘不过气来的,时间未经允许就将一切易主的无力感。

床板光秃秃的,书架上什么也没有,窗台上的花盆里只剩一抔干巴巴的土,这里与那间公寓如出一辙,都变成了全然陌生的模样。

角落的全身镜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只能勉强映出模糊的人影,过去有多少次,他的心心站在镜子前整理裙摆,如果有绑带或是蝴蝶结,他总是要反复系上又拆开,再三确认无误后才敢小心翼翼地转身,问他好不好看。

他有时候故意使坏,偏不答,要拉着童乐心在镜子前转上一圈,才肯在他耳边说:“好看,我的心心最好看。”

杭远缓缓抬起手,指腹将灰尘颗粒拨开,在镜子左上角画下一颗心的形状,他靠着墙坐下来,痛苦地喃喃自语:“心心,你到底躲到哪儿去了……”

留在原地的只有死去的家具、死去的植物、死去的月光,那个夏天的一切都沦为一场死无对证的犯罪。

杭远到最后也没能捕捉到一丝童乐心的味道,终于在天亮以后,他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陷入短暂的沉睡。

他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宿醉加通宵,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下身也硬胀得难受。

杭远想不起来自己有多久没有自慰过,他在过去六年里只是偶尔会做些模糊旖旎的梦,更多的时候连做梦都是奢侈,他活得像个精密运转的机器,几乎没有过对性快感的向往,只是眼下实在头脑发昏,循着本能解开裤链,放出硬得发痛的性器,用手胡乱套弄几下,似乎并不是想得到疏解,只是机械性地动作着。

清晨的光投进来,把整间屋子刷得更白、更空洞,杭远闭上眼,忽然记起了刚才做的梦。

是夏,一定是某个混乱的夏夜。

他站在卧室门口,童乐心穿着那件红色吊带裙站在镜子前,薄薄的肩背正对着他,大腿中间的红痣刚好与裙摆齐平,几乎要融进那一片浓艳里,他转过身,无意中带动裙摆,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圆弧,他的手背在身后,紧紧扣着手腕,全然不知自己这副紧张的模样早已被镜子出卖,他嗫嚅着问:“杭远,你喜欢看我穿裙子吗?”

清晨气温低,杭远却出了一身汗,衬衣粘腻地贴在皮肤上,他眉头紧锁,手指不停套弄着性器,逼近高潮时意识溃散,那个梦却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他哑着嗓子低低地唤:“心心……”

他射在手心里,腥浓的精液糊满了指缝,顺着水流淌进黑洞洞的下水管,了无痕迹,又是一场死无对证的犯罪。

只是这次,他是孤身一人的罪犯。

1979年起,明尼苏达州大学的几位心理学教授进行了双胞胎纵向追踪调查,意在探索基因对人的影响程度,或者说先天与后天的影响到底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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