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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震惊的回头,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他说:“浅浅,我们要个孩子吧,他,会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骨肉相连、血浓于水、不是白骨锦衣,我会绐你,你想要的亲人。”
思绪渐渐回神,我不由得微冷,紧了紧碧青色的外炮。尽管已经过了半个多月,那天的事,仍是历历在目。
我不明白,当时,我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心理才会同意他的请求?
而且,是怎样的运气?一晚,便有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到底,事情越发混乱起来,这本帐,也越是稀里糊涂、乱七八糟了,而我心里的账本,到底。也不能明分楚汉河界了。
思及此,不由得一阵头疼,也罢也罢,总归,我是不会轻易就原谅他的。
“小姐,你怀孕的事真的谁也不告诉吗?"
望着绿儿关切的眼神,到底,她也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啊,我又怎么忍心将这世上最腌攒的事情讲述于她?只是深处深宫之中,到底又有多少迫不得已?
“绿儿,如今我不过一个不得势的皇后,这后宫,早已是方兰心的天下,我与她不熟,但是这后宫中的女人,又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这腹中的孩儿是我唯一的指望了,我赌不起,更不敢赌。”
"那……姑爷呢?望”着绿儿小心翼翼的眼神儿,我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这世上,我最不想怀上的是他的孩子,如今命运给我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那么,就让我自私一些吧,只希望我的孩子能够顺利逃脱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囚笼,哪怕是那最脏最臭的掏粪工,也比这皇宫干净清白。
将绿儿遣退下去,靠在床上,望着远方的云、山,心内一片沉重,孕妇的膳食尤其注意,即便我不出去招惹是非,也总有那鼻子灵敏的夜猫几会溴出这其间味道,隐瞒,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想着,心下终究是有了决定,总该是为自己做一些打算了。
琴歌(三)
“姐姐,这极乐院内居住一年之久,妹妹着实不忍心啊,不知近来可曾安好?”
望着院内笑靥如花、温柔浅笑的女人,我不由得一阵头痛,左右司徒霖爱的是她,不过是在我这儿留宿了一晚,她便像条疯狗一样嗅着味道跟来,让人郁闷不已、也心慌不已。
我不知道她是否知晓我怀孕三月多有余的事儿,毕竟,我虽百般注意,终究,这后宫里多的是她的眼线。而我,不过是与司徒霖徒占着夫妻的名分罢了,仅此一事,便值得她花千万个心思来防着我。
按耐住蠢蠢欲动的绿儿,最多几天,我的计划便会成功,如今,我容不得有一丝变故,如此,忍他一忍又能如何?
不慌不忙的起身迎接,轻声细语:“不知皇贵妃来此有何贵干?”
大抵,这是我所想出的失败者该有的姿态,到底,也只是如此了,我是相国嫡女,天生就有傲骨,也有反骨,只是为了那人,我放弃了一切。
而那人,却为了方兰心,毁掉了我的所有。想到往事,不由得一阵气血上涌,腹部传来轻微痛楚,这才让我回过神来,微微定神,嘴角是恰到好处的笑意:疏离而冷漠。
我能感觉到她的眼神不断在我的腹部逡巡、审视,不甘、怨恨,甚至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歆羡,却像一根紧紧缠绕在我脖子上的细线,只需轻微的力道,我便会粉身碎骨。一时间,我屏住了呼吸,直到此时,我终究明白,她来,也不过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儿。
……
后来,后来的事是怎么发生的呢?
我倒在血泊之中,望着那人冰冷的眼神,以及迅速离去的背影,不是早已经学会了放下,如今,等到再次被舍弃之际,埋藏在心底的哀痛,为何这般强烈、绝望至极?
身下是暗红的鲜血,我知道,我终究是失去了他——我的孩儿,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想,我还没带他逃出宫去,还没教他读书识字,还未等到他见到这世上的第一抹阳光、第一颗晨露、第一朵云彩,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告诉他我的喜悦,就这般,烟消云散……
无力的笑着,极乐院内除了满地的血腥,以及被吓坏了的绿儿,再无其他人,明明已经快到夏天,我记得,阿爹说过,长安城的夏天,是最热的地方,只是,为何我却是这么冷呢?
我失去了我的孩子已经两天,躺在陈旧的木床上,眼神空洞悲凉,旁边,是不断抽噎的绿儿,手里地上是我吐出来的食物。
我想说,绿儿,我也饿的,只是每当我吃下去,总会想到很多、很多,那些恶心逼得我反胃,于是,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我也想说,绿儿啊,你家小姐已经没有力气来安慰你了,你也别哭了,哭起来可真丑。
……
最后,我想说的是,绿儿,这深宫到底不适合你我,这辈子我遇到了错的人,此生,也就这样了,可你不同,你才绽放出这一生中最美的色彩,我又怎么忍心,将你埋葬在这样冰冷阴暗的地方?
去吧,绿儿,离开了皇宫,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望着将昏迷的绿儿抱在怀里的黑衣青年,我微笑着,嘶哑着声音送上我的祝福。我说:“坤一,好好待她,喜欢了,就不要再放手了。”
坤一站住了步伐,黝黑的眼神望着我,坚定道:“小姐,相国府余下的死士都在等你,小主子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最迟不过半月,我们定会救你出去。那日的事,是坤一无用,如果,如果我们的计划早一点进行……”
“坤一”
望着面前不断自责的少年,我微微摇头,嘴角挂着苦涩的笑意,一字一句道:“听着,相国府已经不复存在,你们也就不需要生活在黑暗里做我钟家的影子了,散了吧,带着绿儿,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曾经,府医给了我一颗药,可以让我失去记忆三年之久,为的是怕我受情苦的折磨,如今看来,该吃的苦已经吃过,再选择遗忘,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该发生的已经发生,况且……”我到底是打算这辈子牢牢的记住那人的身形,语气、味道,以及感觉,提醒自己下一世,千万不要、千万千万不要再遇见他,即便是遇见,也要远远的避开,不与君识、不与君知、不与君交,也便不会受这无边□□之苦,跳脱这情海孽债。
忽视掉坤一震惊的神情,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坤一,绿儿不会记得这几年的事儿,到时,你只说,我远嫁而去,带她去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隐居,再不要踏入这长安半步,如果可以,就连这大魏朝,我也不希望你们再来……走吧……”
语毕,早已是浑身冷汗,如一条死鱼般直愣愣地躺在那里,鼻子两侧微动,喘着微弱的气息。
“小姐,保重。”
我知道,坤一向来不是愚忠之人,绿儿更是他的牵挂,至于其他人那里,我想,他应该知道怎么说,如此,也算是了了我的心愿了。
这冰冷的长安啊,何时,才能温暖起来?
绿儿走了,就在司徒霖来的前一刻,本以为他多少会询问一番,腹中早已准备了多种口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到底不是愚笨之人。
却不曾想,一切都是我的自以为是罢了。
正当我整理好心情之际,他劈面而来而来的一句怒吼,让我僵立当场:他说:“钟浅兰,你就这么恨我,就连我们的孩子你也不要?”
我不要孩子?
我不要孩子?
方兰心是这样对他说的?那个刽子手,她终究是比我心狠啊。
被子下的双手因为用力早已青筋密布,我却紧咬着嘴唇,一字一句道:“是方兰心告诉你的?”
沉默,我是如此的讨厌这该死的沉默,再次将我推下万丈深渊。
那个女人,亲手将我推倒在地,穿着精致绣鞋的脚放在我的肚子上,直到我的身下布满鲜血,不论我怎样的求她、求她,看到的,却只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而我,却是满目沧桑与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来了,我本想要反抗,却抵不住方兰心在那人心中的分量,我躺在血泊之中他不闻不问,却是心疼的抱起那假装被吓晕的女人,绝尘而去,就连一个眼神也不曾给我,任我自生自灭,我想,大抵那时,我是真的心如死灰,再多的爱恋,也在被人这般的践踏之下,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