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灰色长发的女孩赤|裸着双足走在冰冷的石阶上,她身上穿着白色的蕾丝纱裙如同颂咏着的少女,头上带着荆棘王冠。
穿着黑白修女服的修女们在她走上百米长的灰暗过道时依次向后退去,分列在她身边,近乎虔诚地低着头,她们手上拿着烛台火焰,口中颂咏着近乎错乱的祷告词。
“除免世罪的天主羔羊,求祢垂怜我们。”
“天下万国,普世权威,一切荣耀,永归于祢。”
“除免世罪的天主羔羊,求祢赐给我们平安。”
“我们传报祢的圣死,我们歌颂祢的复活,我们期待祢光荣的来临。”
伊莎贝尔近乎冷漠地看着左右虔诚的信徒,过道尽头的祭台旁红衣的女人转过上身回头看她,美艳而虔诚。
“神的羔羊已经走上祭台,弥撒开始。”她说。
“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刺靡夫人在自己的胸口画了一个十字。
“阿们。”所有的修女亦在自己的胸口画了一个十字,她们低眉顺目如同最虔诚的圣徒。
刺靡夫人让伊丽维上躺在了祭台上,圣灯的光线下她烟灰色的头发如同融银,荆棘王冠坚硬而冰冷,她圣白的蕾丝长裙从祭台上古垂落。
“你要干什么?”她冷冷地问刺靡夫人。
“我的羔羊,我的蔷薇,我当将你献给我的主。”她说,“那时你必将与他同在。”
“你要把我献给神?我没想到你居然也会信神。”伊莎贝尔恶狠狠地看着刺靡夫人。
“不是神,你将要被献给的是比神还要高贵的存在——皇帝,你将要被献给他。神的血脉只配成为他祭祀的羔羊。”刺靡夫人说,她额头的火焰如同鲜血沁成,妖美而罪孽,“本来我是要和你的父王结合生下一个更为高贵的存在来献给皇帝,虽然你的父王已经被神遗弃,但我和他的孩子必将为皇帝所喜爱。”
“但你没用的父王却什么都没能给我留下,”她说,“所以我只能用已经残败的你作为献祭的羔羊,献给皇帝。”
“是个不乖的孩子的,但是……也只有这样了……”她说。
最完美的金属将于贱金属中获得重生。
而他们的皇帝将于负罪者的身躯中重获新生……
伊莎贝尔躺在坚硬的祭台上,她的血液都开始发凉。她想起来了那本黑暗圣经中记载的献祭仪式。
——献祭台上的羔羊是必死的,几千年来,无数的人试图唤醒皇帝洛基,希望能获得他的力量,黑暗的仪式被举行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以鲜血告终。
——而举行仪式的人也必以自己的灵魂作为交换,从此成为火焰的仆人,成为洛基的侍仆。火焰蔓延上他们的手背,最终的最终,焚焰纹章印刻在他们的额头再也无法抹去。那是他们的烙痕。
——从此‘戒奴’便成为了他们的名字,他们是戒指的奴隶,他们只听从戒指的命令。当皇帝归来,‘戒奴’便是皇帝的侍仆,他们将以皇帝的名义复仇……
黑色吊炉中的火焰一个接着一个的燃起,红色的火焰中上升起灰色的烟雾。
刺靡夫人仍旧吟唱着虔诚的祷告词。
冰冷的号角声被吹起,金属撞击声一样的鼓点。
唱诗班的少女被蒙上了眼睛,鲜血从蒙着她们眼睛的纱布透出,如同红色的蔷薇花瓣,她们吟唱的声音空灵而朦胧。
“愿天父的慈爱,基督的圣宠,圣神的恩赐与你们同在。”
——“也与你的同在。”
愿天父和基督,赐给你们恩宠及平安。”
——“也赐给你。”
“愿主与你们同在。”刺靡夫人举起了自己的右手,红色的火焰如同鲜血。她如同传教的神父,祷告的主教,虔诚而恭敬。
“也与你同在。”她们纷纷举起自己的右手,诡异而神秘的焚焰纹章缓缓出现在了她们的手背,焚焰仍然在她们的手背上燃烧着,烧入血,灼入肉。
她们穿着黑白两色的修女服,表情肃穆而圣洁。
一切都开始变得湍急,如同逝去的河流,诡异而妖魅,仿佛在月下起舞的女妖,她们脚尖点地,她们裙裾旋转,银色的冷意从她们的指尖流泻。
刺靡夫人将圣水撒到伊莎贝尔身上,口中仍然念着悼词,就在她要将圣水洒在伊莎贝尔额头上时,伊莎贝尔突然从身下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向刺靡夫人的胸膛,却在要刺入的一瞬间被刺靡夫人抓住了手腕,手臂被捏的生疼,仿佛要碎掉了一样。
那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所应该拥有的臂力,“我说过,皇帝赐予我力量,亦必赐予我重生。”
伊莎贝尔猛然大叫,烧灼一样的痛苦出现杂她全身。熔金一样的裂痕出现在她身上,她仿佛变成了被熔断的金属。
那些熔金裂痕迅速出现而后消失,她的皮肤开始碳化,那是人体在极度的高温下才可能出现的现象,而在那样的高温下没有任何人能够存活。
她手中的匕首在高温下融化成铁水,落在冰冷的祭台上迅速又凝结成了固体。
少女硬硬生活着忍受着身体碳化的灼痛,她在祭台上不停挣扎着,裂痕中心的白色蕾丝纱裙在高温下被灼烧成了灰烬。蕾丝纱裙下少女素白的身体美好而纤细,却被丑陋的熔金裂痕慢慢覆盖。那是一种近乎奇异的美感。
美的毁灭本身就是另一种美。
烈焰灼烧,熔金断痕。
第50章 蔷薇誓言
07
暴风雨, 神启
“上主,求祢洗净我的罪污, 涤除我的愆尤。”刺靡夫人依旧吟朗着,她的表情已经近乎癫狂, 仿佛要将自己的一切献给他手中的上主。
“天下万国,普世权威,一切荣耀, 永归于祢。”所有的修女也近乎疯癫地吟朗着,弥撒的钟声敲响,所有的一切已至高潮,他们向上伸出双手, 右手的焚焰如同燃烧。
她们歌唱着最圣洁的篇章,却如同魔鬼的信徒一样癫狂。
古老而晦涩的甚至于毫无意义的音节被近乎癫狂地哼唱出来。
窗外的暴风雨变得更加猛烈, 如同百年前的那个暴风雨之夜, 圣米歇尔托梦于红衣主教,在电闪雷鸣中米歇尔第三次降临于他的梦中,在他的额头上轻点, 他的额头自此出现永远不会消退的凹痕。
于是圣米歇尔山上升起巨大的教堂,威严雄伟,屹立在潮汐的孤岛。
八个世纪的浩大工程,无数的巨石从唯一的道路上运来, 拜占庭的雕塑被缓缓刻出。
“你看见了什么?”刺靡夫人将红色的玫瑰放在伊莎贝尔的心口。玫瑰瞬间枯萎成灰烬一样的灰色,如同被焚烧殆尽的骨灰。
“没有,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伊莎贝尔说。祭台上的少女茫然地看着巨大教堂的上方。
“不, 你看见了,你看见了所有的一切。”
——我的少女,红色的玫瑰被放在哪里?
——佩戴在葬礼上你的胸前……
她看见了,是的她看见了。
她仿佛赤足行走在黑炭熔金铺成的道路上,所有的人目光悲冷地看着她。
是看她吗?不是的吧,那又是看着谁呢?
——你有罪!
——你有罪!!
——你有罪!!!
“不!!”伊莎贝尔在祭台上剧烈挣扎着,太痛苦了,甚至比被烈焰灼烧还要痛苦百倍,那种熔入灵魂的绝望。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平静地走过炭火熔金铺成的道路。
诡异而妖美的花纹缓缓浮现在她身上,那是最为古老而恐怖的图腾。
——吾将归来,那时必以血载路。
——我离开时踏着火,我归来时必踩着血。
她要死了,是的,她一定是要死了,否则她怎么会感觉这么冷,冷的彻骨,只有绝望能比这更冷。
她想要告诉布伦希尔德,那些血属天命什么的不过都是她随口说说的,她只是想让他快点走就好了。
她是公主,她不会让她的骑士为她无谓地死亡。
代她活下去吧,她十三岁,所有的人生都如同被囚禁的鸟,她已经没有的翅膀可以逃跑。
带我走,带我走,去哪都好……
去没有修女的地方,去没有王宫的地方,去任何地方……
“我们传报祢的圣死,我们歌颂祢的复活,我们期待祢光荣的来临。”刺靡夫人近乎癫狂一样吟朗着,窗外的暴风雨将教堂的玻璃窗吹得剧烈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