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出来一瓶金酒之后,他咬开了瓶塞。
刚喝了两口就闻到空气中的味道有些不对。
是迷香,虽然不至于让他昏死过去,不过估计也得是条岸上咸鱼了。
盛蔷薇宫厅,唐德端着酒杯看着从宫殿外走来的维希佩尔。
“殿下,你来的可是有点晚啊。”
“有些事耽搁了。”维希佩尔一边将刚才崩开的袖口扣上一边说。
“是好事还是不好的?”唐德打趣道。
“平常事。”维希佩尔转过头看着唐德。
“行吧,殿下的平常事,我自然不好多问。”唐德笑得一脸灿烂。
酒宴内灯火璀璨,香槟酒杯上映着女孩的裙摆。
唐德端着酒杯走出宴会,刚走到转角,就看到维希佩尔的那辆银色蒸汽轿车车门被人踹开了。
皇轩烬的手腕还被拴在车门上,半个身子躺在后车座上,眼神迷离。
唐德走了过去,“烬少主,你这又是何苦。”
“钥匙。”皇轩烬没理唐德说的话,抬起头直接问。
唐德把一串钥匙扔了过去,“我也不知道哪个是。”
皇轩烬低头解开锁链,踩出蒸汽轿车。
灯火繁华映在青石路上的积水中,像是水里燃着火。
“子尘……”唐德看着皇轩烬的背影突然说:“皇轩家已经没了,你又何苦一直这样折磨着自己。”
皇轩烬踩破地上的积水和繁华灯火,“我没折磨我自己,我只是活下去而已。”
他扔掉了手中一直紧握着的酒瓶碎片。
棕色的酒瓶碎片沾着血滚落在积水中,溅起一圈金色涟漪。
他沿着圣蔷薇宫厅侧面的走廊走上了二楼,角落处西文和德尔科正不知道聊着什么。
皇轩烬把坠着一片铜叶的银质书签扔给了德尔科,“布鲁图斯家东西,物归原主。”
德尔科看着手上的书签,“这不是我爹弄丢的创世图书馆钥匙吗?怎么会在你那。”他抬起头,皇轩烬已经走了上去。
盛蔷薇侧殿,空旷的宫室中只有伊莎贝尔一个人,殿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的月色和灯光照进来。
皇轩烬没说话,直接坐在了伊莎贝尔对面的椅子上,半张脸隐在阴影中。
“你居然还是打算不跟维希佩尔走吗?”伊莎贝尔转过头看着他。
“走了又能怎么样呢。若是我会选和他走,一开始我就不会留在这里。”皇轩烬说。
伊莎贝尔笑了笑,她想起那场第二次黄昏之役结束后,少年在漫长的救治后有了短暂的苏醒。
她对他说:“你有三条路可以选,第一条,去亚瑟,相信你的维希佩尔殿下仍会把你好好养着。第二条,回东煌,皇轩家虽然已经没了,不过只要你在,总还有人尊你为烬少主,就当是项王重回江东,再等风云起。”
“最后一条,留在伐纳,你会成为众人口中的背叛者,他们会唾弃你、厌恶你。而且事实上,我可也没什么治好你的必要,等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把你扔出去也说不定。”
“听上去第三条算是最惨的了。”少年轻声说,他看着窗外被风吹动的树叶,“那我就选第三条喽。”
伊莎贝尔曾经一度觉得他活不下去了,可他最终活了下来,还成为了她的嘉德骑士团骑士之一。
这世上有无数种活下去的姿态,而他选了最狰狞的那一种。
“那你现在又来找我干什么呢?”伊莎贝尔问。
“我去过了创世图书馆的负一层。”皇轩烬看着伊莎贝尔说:“我看到了很多。”
“比如。”
“耶梦加得被世界树赐予的秩序是‘轮回’,而赫尔被赐予的是‘交换’。”
“得到什么,失去什么。赫尔曾献祭了自己的身躯以求能够知道如何才能打开死者之国的门。而世界树只取走了她一半的身躯,并赐予了她‘交换’。”
“所以她才能建立金色十字会,实现那些信徒的愿望,并将他们变成戒奴。”皇轩烬看着窗外闪烁的灯光,金色的灯光落在他的眼中,像是金子在炭火中燃烧。
“所以呢?”伊莎贝尔问。
“我也想和世界树做个买卖。”皇轩烬轻声说。
“买什么?”
“皇轩家。”少年抬起眼看着伊莎贝尔,“我知道,他们还在死者之国,我经常会梦到他们的灵魂被封在巨大的冰晶中,而我便在每一个入梦的夜晚行走其间。而我最近梦到,那些树枝已经缠绕上了冰晶。”
说完后他便再次看向窗外,金色的灯光在他眼中闪烁。
“那你又打算用什么去换?”伊莎贝尔轻笑道。
“还没想好,总要先见到了世界树,问过了价钱再说。”
“若是你换不起的价格呢。”
“那就摆摆手说告辞不用送,然后回来睡觉。反正我已经努力过了,救不了诸位也是无奈。”
“可你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伊莎贝尔看着皇轩烬。
“你觉得我一无所有,可或许我还有什么是世界树想要的呢。”少年毫不在意地说。
“可若是要死者之国的大门再次打开,可是需要百万魂魄为祭的,你这么做和耶梦加得赫尔她们又有什么区别。”伊莎贝尔问。
“我不会那么做的,一定还有别的法子。我曾去过一次死者之国,我走的时候,我听见他们说,他们等着我回来。他们知道我一定会再去的。”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伊莎贝尔看着皇轩烬。
“陛下,你也一直在寻找着戒灵和死者之国不是吗?自从第二次黄昏之役后,布伦希尔德便失踪了。你找遍了所有的战场,其实是为了找她不是吗?后来你再不许别人提她,但你总不会真的忘了她。”
“她是在古神庙失踪的,所有的一切和死者之国、戒灵脱不了干系,不是吗?”
女孩握着座椅扶手的手浮现出毫无血色的白。
“那又如何?”伊莎贝尔强自镇定地说。
“女王陛下想要所成立的异端审判所主管的位子还空着不是吗?女王陛下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负责这些事情吧。走在这条路上,陛下总还需要一条忠心的走狗。”
他看着伊莎贝尔。
他已经一无所有,可这世上有些人连自己都能出卖,就算搭上他自己的灵魂还不够,称上剩下的骨头渣子也一并卖了。穷途末路,他本便是疯子。
“你觉得你是最适合这些的……走狗?”伊莎贝尔皱着眉问。
“还有谁比我更适合呢?”皇轩烬看着女孩说:“我可是,离开过一次死者之国的人。”
窗外又放起了烟花,屋内光影明灭,两个人在明灭的光中对峙着。
在烟花最后的光亮中女孩突然笑了,她站起身从宫殿的柜子中捧出了一个柳木匣。
她将柳木匣放在了少年面前的桌上。
上锈的铜扣没用人开直接就被落下了,皇轩烬用手指拨开匣子。
里面是一把瘦长的古剑,剑鞘以檀木制成,上面嵌着沁血玉。
“这把剑是我在耶梦加得的尸骸上找到的,它的尸骸看上去有多处剑伤,不过只找到了这一把剑。”
“我让汤若望去东煌找剑匠重铸了这把剑。”
“多谢陛下了。”
利剑重归,风云再起。
05
灯火琉璃香脂浓,遍目繁华蔷薇醉。
维希佩尔端着酒杯与上前的众人交谈着。
“殿下今天看起来心情倒是不错。”白金汉侯爵笑着向维希佩尔敬酒,而后适时地拍了拍身旁的安德烈,“这是犬子安德烈,马上将成为伐纳最年轻的少将了。”
“是吗,那还真的天纵英才,看来往后也是大有可为。”维希佩尔点了点头。
唐德跟在维希佩尔身后,看着女孩们走过时从裙摆中漏出的纤细小腿。
交谈的间歇,维希佩尔抬起了头,在看到二楼阴影中的少年与伊莎贝尔时他的眼瞬间变得冰冷。
交响曲停了下来,二楼的阴影中,伊莎贝尔拍了拍手。
所有人向着楼上看去。
女孩挽着少年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一手提着华美的裙摆。
皇轩烬跟在他身边,身着红色军装,腰间系剑。
“今夜之后,亚瑟的使臣便将离开,毕竟盛宴终散,蔷薇终将凋零。虽有无奈,却仍是世间常态,我以帝国女王之名义恭送诸位。愿诸位于伐纳的数月还算合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