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车的速度很慢,伊利尔和蒙顿尔没坐多一会就头抵着头地睡着了。
车窗外的雾气在科林斯的钢铁建筑中流动着,车轨两旁不知名的树木落下叶子,叶子被卷入车轨中像是能听见破碎的声音一样。
皇轩烬支着眼睛挺了一会到底还是没忍住,头哐的一声砸在了车窗上也睡着了。
维希佩尔侧着头看着他。
少年的眼睫很直,让人觉得摸上去可能会有些扎手。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在阿斯加德的少年,少年也会这样毫无防备地睡在他身边。
黑色的额发遮住好看的眉眼。
他知道那个少年睁开眼的样子,少年的眼中有着阿斯加德所有星辰的清澈。
维希佩尔轻轻低头吻着少年的眼角。
温柔而缱绻。
轨车经过漫长的隧道,光影明灭。
再抬头的时候维希佩尔发现蒙顿尔正一脸惊悚地看向这里。
发现维希佩尔在看他,蒙顿尔赶紧闭上了眼,装死一样靠在伊利尔身边。
维希佩尔抬头看了蒙顿尔一眼,低头拢好皇轩烬身上的外衣。
四个人下了车,皇轩烬拉着伊利尔去看路线图说还要转车。
蒙顿尔少见地蔫了起来,站在维希佩尔身边,挠了挠头,像是憋了半天一样说:“殿下,我向你保证,我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是吗?”维希佩尔看着远处的路线图像是有些漫不经心地问。
“恩恩!”蒙顿尔赶紧点头。
“可我倒希望你刚才看清楚了。”
第117章 昔往矣
12
远处机械工厂烟囱中冒出来的蒸汽和科林斯的雾气缓缓融在一起, 天空到处都是一片灰白。
石板路上是昨夜的积水,沾湿行人的裤腿。
皇轩烬和伊利尔两个人在路线牌前看了很久, 蒙顿尔等了半天也不见他们过来于是走了过去。
“怎么,还没看明白吗?”
“如果……我说我刚才记错车次了, 我们现在其实走错了方向。”皇轩烬弱弱地说:“如果要等下一辆车至少还要三个小时。”
“皇轩烬,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蒙顿尔揪住皇轩烬的衣领刚想要揍下去余光突然瞟到了正盯着这里看的维希佩尔,于是咽了下口水, 缓缓松开皇轩烬的衣领,然后拍了拍皇轩烬的胸口,“不错,你真是好样的。”
皇轩烬愣愣地看着蒙顿尔, “团长,你……没有事情吧。”
蒙顿尔一脸微笑地看着他, 低声咬着牙说:“没关系, 我们以后再慢慢算。”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还要三个小时呢。”蒙顿尔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说。
“这里附近有很多店的,可以先逛逛的。”伊利尔默默提议道。
“不逛!”皇轩烬坚决地说。
“为什么?”
“逛街就要花钱!可我没钱!”皇轩烬大喊道。
“又没要你的命!”蒙顿尔翻了个白眼说。
“可要我的钱就是要我的命!”皇轩烬挣扎道
“我付。”一旁的维希佩尔突然说:“走吧,我看那边有几家店, 去看看吧。”
皇轩烬于是被三个人半拖半拽地拉进了附近的圣米歇尔大街。
圣米歇尔大街不算是科林斯主要的商业街,毕竟位置太偏了点,但总会有很多稀奇的东西在这里售卖。
伊利尔和蒙顿尔以前没来过这边,一脸兴奋地看着两旁的摊子。
皇轩烬双手插在兜里, 没什么兴致地扫看着两旁的东西,他在这里被坑了太多回,知道这里的东西不能买。
他原来不算太聪明总是会被骗, 别人说点什么他就乐呵呵地信了。现在其实他也没多聪明,只是明白了太好的事情是不可能落到自己身上的。
蒙顿尔和伊利尔没一会就买了一兜子的小玩意,皇轩烬知道他们买的那些东西大多买回去没多久就会坏,不过他也没有什么阻止他们的打算。毕竟那些终归不过是小玩意,加在一起也没多少钱,花这点钱换他们两个开心一回还是不错的,没必要拆穿。
科林斯的风吹起皇轩烬身上的风衣,他有好长的时间不用去王殿于是也就没有穿军装。
他的发色是西陆少有的黑发,曾经有个女孩对他说他的发色很少见,他对女孩说他以前的地方所有的人都有着黑色的眼眸和黑色的头发,女孩说那怎么可能呐,那岂不是所有的人眼中都装着夜色和星辰。
“不打算买点什么嘛?”维希佩尔在他身旁问。
皇轩烬摇了摇头。
“那我们出去等着他们逛完吧。”维希佩尔说。
“不用,我还蛮喜欢在这逛着的。”
“不是没有喜欢的吗?”
“还是有的,不过只是没必要买下来罢了。”皇轩烬说。
“喜欢的东西难道也只是这样看看就够了吗?”
“以前看到喜欢的就想买,现在倒是觉得就这样看着也挺好。”皇轩烬低着头笑了笑说。
“小烬,小烬,快过来,这里有家瓷器店!”伊利尔突然跑过来拉着皇轩烬说。
“我对西陆的瓷器没什么兴趣。”皇轩烬说。
这几年东煌开放了沿海的泉州港口,于是长年有瓷器商人和茶叶贩子拉着成船成船的瓷器和茶叶运往西陆然后拉着西陆的零碎小玩意再卖回东煌。
然而为了迎合伐纳的商人,那些瓷器上大抵都绘着圣母和十二圣徒,皇轩烬自从看过一回就再也没有了了解的兴趣。
然而皇轩烬再怎么没兴趣也还是被伊利尔拉了进去。
一进来皇轩烬就闻到了空气中焚的香,不是名贵的香料但很清幽,像是竹子一样,皇轩烬又细细闻了闻觉得这香里带着点烈意,不像竹子了,倒更像是竹子烧着了。
没有主动迎上来的店主,皇轩烬皱了皱眉,四处看着,没有看到绘着圣母和十二门徒的瓷器,倒是有几件单色釉和祭红釉蛮合他的心意。
他随意拿起来一个斗彩釉的小瓷碗,上面绘着抱莲蓬的童子。
“小烬,你喜欢这个吗?”伊利尔凑过来问。
“看着还可以。”皇轩烬笑了笑说,将瓷碗放回柳木架子上。
“如果喜欢,可以收着。”店内突然传来一声招呼,一个身着青衫的老板揣着袖子靠在内门处说。
“我只是看看罢了。老板怎么称呼?”皇轩烬说。
“叫我一声马老板就好。”青衫的老板揣着袖子缓缓走了出来,身上带着点说不出是穷酸书生还是算账先生的气息。
马老板右眼架着单片的瑁玳眼镜,看上去有几分斯文又有几分市侩。
“这样的斗彩釉也就这几年还能多些,前些年就是想找也难。”马老板说。
“为什么啊?”伊利尔有些不明白地问。
马老板轻笑了一声,抖了抖袖子说:“因为金陵那位小少爷不喜欢斗彩釉,曾有位西南的福王花了大心思从官窑弄了一□□彩釉送给那位小少爷,结果那位小少爷只看了一眼,说嫌太吵闹。”
“于是东煌的官窑打那起就没再烧过斗彩,私窑的斗彩也都没人再要。那几年想要找件烧的上好的斗彩釉可是要花很大心思的。”马老板说。
“只因为那个小少爷一句话,官窑就不烧斗彩了?”伊利尔皱了皱眉,“怎么也不至于这样吧。”
“我本也觉得不至于,可自从金陵那位小少爷说他不喜欢斗彩,皇室那边也开始不要斗彩了。”
“怎么?东煌的皇帝这么看重那位小少爷吗?”伊利尔问。
“倒不是东煌的皇帝。”
“那是?”
“是东煌曾经的明珠——龙女璎珞。本来璎珞公主是什么瓷釉都爱的,可自从金陵的那位少爷说他不喜欢斗彩,八宝殿内所有斗彩都被换了下去。长庚帝最宠璎珞公主,于是也不再叫官窑送斗彩釉到宫中。皇帝不用斗彩釉,自然也就没人再用斗彩釉。”
“那后来呢?”伊利尔一脸兴奋地问。
“后来啊?”马老板笑了笑说:“后来便是东煌的斗彩要费很大心思才能找到了,不过还好,这些年斗彩釉倒是又多了起来。”
“我是问那位小少爷和公主。”伊利尔说。
“这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我后来曾见过一次那位小少爷,那是当年长安的文王灯祭,那位小少爷白衣羽舞而祭,带着青铜的狰狞蚩尤面具,摘下面具后遥遥能看到他眼尾绘着猩红色的战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