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腿上有伤。”子尘说。
子尘看着维希佩尔没有任何回去好好躺着的打算只好赶紧做着饭。
窗外的雨打在窗户上,沿着冰冷的玻璃蜿蜒留下,远处所有的建筑物都在雨中模糊了形迹。维希佩尔倚靠在门上,银色的长发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冰酒,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黑发的少年,就像看守着宝藏的恶龙。
谁都知道生命会有终点,谁都知道杯酒终将饮尽。
但他终究是醉酒之徒,只想着一晌贪欢。
维希佩尔看着子尘端着盘子走出了厨房,也跟着拖着一条腿走了出去。
“要吃点吗?”子尘回头看着维希佩尔。
“做的什么?”
“恩,我看有鸡蛋就煎了鸡蛋饼。我只会做这个,以前在微尘寺跟那几个师兄学的。”
维希佩尔点了点头,其实无论是什么他都会吃的。
雨夜总是适合发生很多事情,但两个人只是低着头一个拿着筷子一个拿着刀和叉吃着刚刚煎好鸡蛋饼,倒有一种近乎安稳的温馨感。
感觉鸡蛋饼做的有点淡,可能是忘记放盐了,子尘中途到厨房翻了一罐草莓酱出来,从厨房出来就看着维希佩尔一直看着他,好像生怕他拿个草莓酱就不见了一样。
子尘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怎么搞得他像是抛妻弃子的渣男一样。
吃完鸡蛋饼子尘的无名指和中指沾上了一点草莓酱,刚准备去拿纸巾就突然被维希佩尔握住了手腕,他的手指冰冷细瘦。
维希佩尔冰冷的手指握着子尘的手腕,然后一点点地将子尘手指上的草莓酱舔干净,像是一只撒娇的大型犬一样,子尘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急切。
子尘像是心虚一样躲避着维希佩尔的目光,但维希佩尔仍旧抬头紧紧地看着子尘。
他一直看着他的少年。
子尘咬着牙,感觉自己的手腕都在颤抖。无论多久,他始终没有办法抗拒维希佩尔。
维希佩尔仍旧握着他细瘦的手腕,将他的手指一点点舔干净。
子尘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猛然将自己的手指抽了出来,维希佩尔仍旧抬着头看他。子尘挠了挠头,把草莓酱推到了维希佩尔面前,“额…你要吃草莓酱的话这里有,你……恩。”然后迅速起身,把盘子放回了厨房。
而更糟糕地是,他居然可耻地……
子尘有些不自然地从厨房走了出去然后翻到了床上,维希佩尔关掉灯躺在了他身边,目光幽幽地看着子尘凌乱的黑发,“需要我帮忙吗?”
“不!”
维希佩尔轻笑了一下跌回自己的那边,借着窗外微亮的光线看着身旁的少年。
06
蓝黑色的光线从窗中照入,窗外的大雨还未止歇,恐怕今天都停不了了,明明已经到了破晓,所有的一切都还黑暗如夜晚,只有天际有着惨淡的一抹白色的光亮。
子尘从床上支起上半身,看着窗外的雨幕,他知道他必须要走了。但他的手却被维希佩尔紧紧地握着,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样。
他慢慢掰开维希佩尔的手,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这个强大如帝王,冷峻如冰川的男人就睡在他的旁边,脸上的高烧退去了一点却仍旧虚弱地让人心疼。他偏向着他躺着,就像一只依赖着主人的大型犬一样。
昨晚的衣服没有完全晾干,还带着一点潮湿,子尘将衣服换了回来,最后回着头看了看床上仍旧睡着的男人。
你看啊,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他还是会觉得男人好看。
在男人面前,他像是永远都没有什么出息。
他爬上了窗户,双手撑在床沿上看着窗外。
维尔和唐德已经离开了,门外的守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撤了,整座宫殿在无尽的雨幕中显得有几分荒凉,子尘第一次知道原来辉煌的金宫也会有如此荒凉的时候。
冰冷的雨水从他脸上滑落。
他决绝地从窗上跳了下去。
“小凰鸟!”
他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这世上除了维希佩尔没有人会这么叫他。
子尘回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了过来的维希佩尔,男人虚弱地喘息着,大雨在他身上打出了一层光晕,他身上仍旧穿着那件单薄的白色衬衫,腿上包扎好的纱布上缓缓晕染出血迹。
他看见维希佩尔近乎绝望地摇着头,他跌倒在无边的雨幕之中,银色的长发披在湿透的衬衫上。
“……不要走。”
子尘咬着自己的嘴唇,“维希佩尔……不可能的。”
“我没有杀你父亲……”维希佩尔在冰冷的雨幕中看着子尘说,“他……知道他赢不了,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杀他……”
男人的声音近乎喑哑。
“……我没有。”
那个男人为了皇轩家,为了东煌的百姓赴了维希佩尔的约。
然而在那场铺天盖地的桃花之中,那个男人知道他赢不了了。
他纵有一身剑术无双,可到底已经是英雄末路,这数月他不过强撑着没有倒下罢了。
可若不交出玉符,他不配再为皇轩昼。
若交出玉符,他更不配再配为皇轩家主。
最终,他以他自己的一死换一个忠义两全。鲜血将八百里的桃花染成血红。他死在了自己的却邪剑下。
他死的时候估计是想起了早上那个云鬓歪斜红衣颓落的女人靠在门扉上望着他。
桃花零落,盛世江南。
等在轩中的红衣女人到底没有等回他。
“维希佩尔,”子尘近乎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能了。所有的一切都不可能了。”
维希佩尔跪在磅礴的大雨之中,“皇轩烬!你给我回来!”
鲜血渗透了他腿上的纱布,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
子尘转过身,他黑衣红绫,决绝地像是没有任何的留恋。
维希佩尔忍着伤口崩裂的痛苦站起来,想要追上去却再一次跌在了雨中,大理石的瓷砖冰冷而坚硬。
金宫前的大理石喷泉中一排排错落摆放的瓷杯中溅起涟漪,白色的蔷薇上的雨水掉落在水池之中。
顺着神女雕像没有瞳孔的眼中落下的雨如同一痕泪水。
大雨将整座城市倾落。
“皇轩烬!”维希佩尔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嘶吼着如同绝望而疯狂的暴君。
那个男人有着君临天下的高傲,有着叱咤风云的强大,可他却如同一无所有的亡徒般绝望。
我给你所有我能给你的,给你我所有的温柔也给你我所有的痛苦,给你我所有的强大也给你。我所有的脆弱和绝望,可我终究没有任何能将你留下。
“小凰鸟……不要,我……求你,回来。”
“小凰鸟,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那个少年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他一回头便再也无法拒绝维希佩尔,他是他灵魂中铭刻的伤痕和印记。
不可能了,维希佩尔,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可能了。
他以前太小,不相信命运弄人这句话,可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命运就是神在暗中结下的那个网,等着那些如同飞蛾一样无知愚昧天真可怜的凡人撞上那个网。
从此你越是挣扎便越是深陷。他想起司天命对他说过,神最爱玩弄的把戏不是让你永远得不到,而是让你得到了又失去。
他在那时想那又如何,我宁可得到又失去也好过永远得不到。
而现在他才明白,当神拿走他的馈赠时,究竟会有多心痛,痛的让他近乎无法呼吸。
第91章 魂兮归来
Chapte□□魂兮归来
湛湛江水兮, 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
魂兮归来, 哀江南。
01
黄昏,太一号。
司雪柔在案前自斟自酌地饮着酒, 一身红衣在黄花梨木的地板上铺开如同江南繁华盛开的八百里桃花。
那双桃花剪水一样的眼睛看向遥远的迷雾远方,就是看着寂渺虚无处也像是含着三分情一样。
她端起酒杯,声音喑哑地问身旁的司天命, “子尘去了多久了。”
她仍旧看着天与海的尽头,缓缓将杯中的酒饮尽。
“应该快回来了。”司天命说,他的声音很轻,像是生怕惊到什么一样。
司雪柔半垂着眼, 那双眼漂亮得像是桃花零落一般,慵懒随意却又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的嚣张。
她玩着手上空掉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