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天恩冲着斜对面使了个眼色，很快，一道略有几分低沉的少年音响起，
“曾爷爷，今天一杯，明天一杯，一杯又一杯，家里的酒库也要空了。”
少年十一二岁的样子，穿着英伦格纹马甲，面庞白净，尽管稚气未退，一双眼睛却格外沉着，小小年纪就藏住了满腹的心事，一开口仿佛和身边的那位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
话音一落下，满桌人便跟着低低的笑出声来。
老爷子愣了一愣，“你不跟你二叔似的在意我身体，反倒是在意起家里酒库空不空了？”
“身体的事情您自己比谁都清楚，您还得看二叔结婚生子呢，所以不用我们提醒。”
这话一出，顾天恩狠狠瞪过去一眼，对方却视而不见。
谁让你给我使眼色让我来劝的呢？这话题往谁身上引，可就是自己说了算了。
果然，听到这话之后，老爷子神色一滞，犹豫了半晌，还是将酒杯搁下了，看向顾天恩道，“你们俩的婚事是该办了，虽说你们都忙，可是结婚不结婚的还不都是一样的忙，不如趁早把事情办了。”
“爷爷，我这次可就三天假，您是打算让我们俩明天办还是后天办？怎么都来不及啊。”
“我也没说这次回来就让你们办了，你只要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只要一天，所有的事情不用你们俩操心，你们到时候出席婚礼就行。”
顾天恩和一旁的叶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奈道，
“问题是我们俩真的不知道什么准确的时间，出任务那可都是说出就出的，一年半载谁也说不定，前两天叶子出去参加一个座谈会，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是去哪儿的。”
因为工作性质特殊，顾天恩和叶子两个人每次的任务都是要签署保密协议，两个人互相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任务，更别提时间上能不能配合到一起的事情了。
这些说辞老爷子听了好几年了，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不悦道，
“做这些工作的人就都不结婚了不成？你们一个个的，是都打算好不让我在入土之前看到结婚生子了？”
气氛一下子有些凝结。
第416章 要走的人，怎么留
老爷子这话顺带骂的是谁，一桌子人都听得出来。
郁南城这几年很少回老宅，即便是回来也就是吃顿饭就匆匆离开，比起从前更加的沉默寡言，还不如郁景希说的话说了。
五年前因为要把景希的抚养权交给盛安然带走这件事，他跟老爷子吵了一架，将老爷子气的不轻，也是那个时候，老爷子身上落下的病根，这些年身子越发的不好了。
见郁南城拧着眉，郁凤雅有些不忍心，帮着劝和道，
“爸，孩子们都大了，他们自己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做主就好了。”
老爷子脸色依旧沉冷，“哪个做儿孙的不要顾念着一些长辈的心愿活着，要是凡事都按着自己的意愿来的话，那这几十年父母长辈当是白养了一场的？”
郁凤雅面色微微一僵，老爷子这恼火的样子，是劝也劝不得了。
一道落筷声在桌面上响起，几道目光都落在声音的来源。
郁南城慢慢抬起目光来，从容不迫道，
“您别气着，这几年我可也从来也没拒绝过跟您安排的人见面。”
提到这个，老爷子眼睛都瞪圆了，当场就拍了桌子，
“你还有脸说这个，凡是跟你见过面的人哪个回去不是戳我的脊梁骨，你都跟人家说了些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吗？”
“先生，”周管家脸色都变了，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叶小姐还在呢，大少爷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老爷子头顶上那已经窜上去的火苗被这一句话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他看了一眼右手边的顾天恩和叶子俩人，铁青着脸坐下了，
“先吃饭吧。”郁凤雅跟着打圆场，“尝尝这个菜，这是我做的菜丸子，叶子，你吃吃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叶子这些年在部队也越发的稳重，郁家的这些事情前因后果她也都是清楚的，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立马会意，一边夹了丸子吃一边笑着说，
“嗯，这个好吃的，跟我妈做的有的一比，我妈也喜欢做丸子，改天您和我妈可以一块儿切磋切磋。”
“行，我反正一直都闲着在家呢。”
“我妈也是哈哈。”
这准婆媳两个打岔，勉勉强强将尴尬的氛围打开了一些。
顾念着小叶在场，老爷子忍住了没发脾气，只是饭也没吃上几口，全程都黑着脸，待了一会儿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先去休息了。
老爷子走了以后，郁南城和顾天恩寒暄了几句，问了问生活近况，算是尽了兄长的责任，就也带着郁景希走了。
这一大桌子菜还都没怎么动，郁母叹了口气。
叶子眨了眨眼，咽下嘴里的丸子，劝慰道，
“伯母您别叹气啊，他们不吃我们吃呢，我和天恩都可爱吃你做的饭菜了。”
听见这话，郁母的神色稍缓，扯了扯嘴角，
“你是好孩子，你也看到了，我们家老爷子这个脾气，和孩子向来都是对着来的，他也就对景希那孩子脾气好些，你也别介意，他是着急。”
“急什么啊？”叶子不解，“南城哥孩子都那么大了，其实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在我看来他已经什么都有了啊。”
“你不懂，”
一旁的顾天恩看了她一眼，“爷爷哪是非要逼着我哥结婚啊，他是不想让我哥一直陷在过去的事情里面出不来，这辈子都消磨进去了。”
郁母沉默着，似乎是默认了这样的解释。
叶子愣了一愣，犹豫道，“你说的是南城哥和安然姐的事情？”
顾天恩点了一下头。
“安然姐当年走的时候，我哥因为景希抚养权的问题和爷爷闹翻了，当时我哥坚持要把景希的抚养权转到安然姐的手里，让她把景希带去美国，但是爷爷不同意，为了这个，我哥甚至都松口说，只要爷爷同意，以后的婚事全由爷爷做主了。”
“难怪刚刚听南城哥说什么安排的女的。”
“可后来景希没跟着安然姐走，可爷爷却抓着当年的承诺不放，这几年一直没少安排人和我哥相亲，听说每次都是闹得鸡飞狗跳的。”
“怎么会？”叶子一脸诧异，“南城哥可是个很稳当的人。”
“怎么不会？你以为我哥就是表面看起来这么规矩的人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他可没少干，不然景希是怎么来的？”
说到这件事，顾天恩看向母亲，“妈，我这几年也没回来过几次，我哥到底做了什么啊？”
郁母皱着眉，沉吟片刻后，坦白道，
“相亲的时候，他一见面就跟人家摊牌说自己有个十一岁的儿子，这也就算了，他还跟人家说结婚前做财产公证，结婚后分居，各过各的，就占个夫妻名义，你说那些名门淑女谁能答应这条件？回去都闹了，你爷爷觉得郁家的脸面都要被丢光了，这才发火。”
顾天恩哑然失笑，“我哥也是不怕得罪人。”
“可得罪了不少人呢。”郁母神情无奈，“好在是郁家根基深厚，拂了对方的面子人家也不敢说什么，可是长此以往名声可不好听。”
“不好听就不好听吧，强扭的瓜不甜，我哥他心里想的什么，谁看不出来啊。”
“谁说不是呢？”郁母语气唏嘘，“安然离开金陵也有五年多了，他虽然不提，可谁不知道他还不肯释怀呢。”
“当年南城哥为什么不挽留呢？”叶子听了半天，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当年那段时间出了那么多的事情，盛安然被贩毒组织绑架，郁南城跑前跑后的救人，后来甚至为此肺炎住院了一个月，趁着那样的一个机会，分明可以好好挽留，不至于说散就散的。
“要走的人，哪是挽留得住呢？”郁母叹了口气。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失败了大不了就是跟现在一样，可是万一成功了，这辈子可就不一样了。”
“试过的，”顾天恩的声音有些闷。
叶子神色一滞，朝着他看去。
“我哥当年坚持要把景希的抚养权还给安然姐就是抱着这个打算的，景希是他喝安然姐之间最大的联系，看在他抚养景希几年的份儿上，安然姐也不会带着景希消失的无影无踪，总会让他去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