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个小娘子实在太坏,便是自己要做了她的四嫂,她也还是很淡然,一点也没表现出惊讶来。不过,想必她也是高兴的。
她出嫁之前的十七年都住在皇宫里,宫道太长,月光又太冷,她迫切的想出去,走到她心爱的人怀里。
他真的是很好的,虽然和她一样,母亲早亡,又身有弱症,却从来不会不对生活有任何怨怼——与她交好的徐家人好像都是这样,彼此关爱,彼此尊重。
看着他们,和他们站在一起,好像再多的风雨,都是一定能平稳的度过的。
她活了十八年,从天真懵懂的小公主,到后来嫁为人妇,真正使得她备受打击的只有两件事。
除了母妃的猝然薨逝,另一件,便是她身上的暗疾。她和她的丈夫一直都在祈盼一个孩子,可神明这次却告诉她,她的孩子定然是身有疾病的。
回到公主府里,她悒悒不乐了许久,也不敢告诉他,甚至开始有些躲着他。他知道她有心事,她不愿说,也从没有逼迫过她。
直到她有一日在小纱窗前的贵妃榻上午睡,醒来时发现他一直守在她身旁。
想起昨日朱檀姑姑和她说的,驸马总是在她睡着时守着她,在她将要醒来的时候离开,她才终于绷不住心里的那根弦,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天色将雨未雨,他抱她在怀中,已经准备着替她遮挡风雨。他说他会永远都喜爱他们的孩子,无论健康与否。
健康很好,若不是那么健康,也只需要他和她都再多花几分心思。
他自己就是没有那么健康的孩子,他的母亲教会他良多,让他受益了一生。他也同样的,会把这些事,教给他们的孩子。
最后他指着小纱窗外的芍药花,“我的母亲最爱芍药花,我们在她最爱的花间相遇,会不会,这其实是她给我们的指引?”
他毕竟也是在那一幅一幅的芍药花图里,看清了彼此的心意。
她望着他笑起来。
第398章 褪尽东风满面妆之——万之瑜番外
这是万之瑜在永宁郡王府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新婚之夜,她没有能够睡好,才闭了闭眼睛,她身边的侍女丁香就在帐幔之外轻轻的唤着她,“夫人,已经是卯正了,您该起来了。”
她就坐起来,撩开了帐幔的一角,对着丁香点了点头。
丁香见她已经醒了,便退了下去,自去做事了。万之瑜望了一眼窗外,天光已经大亮了,想来今日应该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她又回头望了一眼睡的正香的景珣,他被这忽然的光亮影响,有些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她笑了笑,又回了他身边躺下。
时辰还早,她也可以再休息片刻,好好看一看她的丈夫。
燕京第一贵公子,虽是他自封的,倒也还不算太夸张。他的相貌生的自然是很好的。她也见过许多俊朗的燕京少年,论气质仪态,自然首推风度翩翩的柯家叙郎。
沛娘的丈夫齐元放,和柯明叙是完全的两种俊朗,若女子有春花秋月,他们便是月下松柏与石上清泉。
再往下论,贞静公主未来的驸马,徐家的四郎,还有宣瑞伯府的世子常毓君,都算的上是貌比潘安。
可是没有一个人是景珣这样的。从前他过的放浪肆意,是只图人生快意的浪子。
尽管这并不算是什么好的形容词,可对世间许多未曾被这样的男人伤害过的女子来说,这无疑是很吸引人的。
人生在世,有谁不想过的快意潇洒,和爱的人无拘无束的在一起呢?
鲜衣怒马,青楼薄幸,若是没有遇见自己,景珣会是什么样子?
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熙和园里。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孩子,他给她留下的,也并不是什么很正面的印象。
他帮沛娘解了围,形象刚有些高大起来,下一刻太夫人赶到了筠间楼里,他又躲到了脂粉堆里。
再下一刻遇见,便是要沛娘帮他做事,胡搅蛮缠。她最后是被松鹤堂里太夫人的博古架上放着的木头老虎吸引了的。她也还是一个常常惦记着玩的小女孩而已。
从那一年开始,他们就常常在一起。到今日,他们会永远都不分开的吧。
他们还有许多的礼仪没有行完,不光是面对他整个家族的,还有他们之间的。
她原本以为昨夜会是一个很美好的夜晚,和爱的人在一起,亮龙凤花烛。他们会在一起,是从未有过的亲密。
尽管她恐怕要承受疼痛,但疼痛会使人铭记,在彼此身上留下烙印。他们毕竟只活这一辈子而已,所有的经历都只有一次,永不会再有,也永远都不会遗忘。
可是昨夜她过的实在有些荒唐,她的丈夫喝的烂醉,最被两个小厮驾着送回新房里来的。而后就是忙忙的让人去准备更多的醒酒汤,一碗一碗的哄着他喝下去。
他整个人挂在她身上,怎么样也不肯松手,她觉得自己似乎不是来做新娘子的,而是来做他的新“娘”的。
明明都喝多了,收拾干净躺在床上,他也只是伸着手搂着她,没有再做什么。口中喃喃的只会重复她的名字,还有几句让她回想之间只觉得肉麻的话。
定下婚约以后,他平日和她说话,就让她觉得有些肉麻,没想到酒后吐真言,说了更肉麻的话。
她想起那些话来,在心里慢慢的咂摸,渐渐的脸似红霞。下一刻他似乎是有些清醒了,又像是没有,一手将她揽的近了些,慢慢的睁开眼,看清了她,吓的坐了起来。
她有些莫名,不明白他的意思,她也慢慢的坐起来,眼神不善。“世子可是后悔与我成亲了?”
还没有跟他算昨夜的账,他见了她如同见了鬼,又是什么意思?
他还有些愣愣的,往四周看了看,四处都是属于新婚的红。他猛的把她揽进了怀里,“我以为我在做梦,我们真的成了夫妻了,对不对?”
想到昨夜他满身酒气,胡搅蛮缠的样子,她很想推开他,恨不得重重的拍他几下。可是她总是不舍得的,心蓦地一软。
“我们是成亲了,走了那么多路,也有误会,我也有讨厌你的时候,可是我们总算是成亲了。”
景珣忽而把她放开,神色很认真,“不许讨厌我。”
像是当年他们在灞水边赛马,他输给了她,把不好意思的情绪藏在强势的语言和高傲的姿态之后,问她是如何学了这样好的骑术的时候。
她最讨厌他的时候,就是看见他和萦萦在一起的时候。她本来是不打算原谅他的,没有萦萦,也还有别的花魁娘子,一个个逢场作戏过去,他又是何必。
她也何必,将自己的心系在一个浪子身上。她害怕他的目光不会永远在她身上停留。
可是他去了西北,她知道他是为了她而去的。隐姓埋名,从小兵做起,冲锋陷阵,如每一个普通的燕梁士兵一样。
祖父回来的时候告诉她,他是在清理战场的时候找到他的。受了太重的伤,流了太多的血,昏迷不醒。她差一点就完全失去了他。
他没有告诉她这件事,为了让她同意和他在一起,他又为她做了许多事。
尽管不都是孤身一人去西北战场这样惊心动魄的事情,大多是生活里的小事,可有时候越是小事,越是打动人心,更何况她是早原谅了他,在心里答应了他的。
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其实也不是在她这里。是祖父把他从西北带回来的,父亲更是做了他许多年的师傅,如今比剑,她已经不再是他的对手。
最大的阻碍在于他的母亲,永宁郡王妃。她是定国公府里的小姐,知书达理,女红文墨样样出色,也只想要和她自己相似的儿媳。
她不喜欢她会舞刀弄剑,她也不愤她看低了万家。仙夷山的春樱之下,他说他会把一切都处理好,没过几日,便进宫求来了今后能保护她的圣旨。
用命搏来的功劳,全都是为了她。
她主动的抱住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圣旨都已经供奉在你家的祠堂里了,我就是讨厌你,也无处可逃了。”
昨夜他也曾抱着她,可是是连甚至都不清楚的时候,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没有心思好好感受过于心爱的人拥抱的感觉。
方才他抱着她,带着强烈的占有,这不是寻常日子里,相爱夫妻应该有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