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边接受了这些,觉得这是你应得的。却没有想过,既然她们只是把你们当作可以随意践踏的玩物,又何必要从你们上求什么心安理得?”
“根本就是你自己玩弄了你自己罢了。”
纫冬伏在地上,或者是茵陈的理直气壮令她觉得有几分好笑,她笑起来,静静地看着沛柔。
“绾秋想当四爷的妾室,然后就落了被送到教坊司的下场。乡君原来也知道我的心思,怎么也还是心软,让我在您院子里又呆了这么久。”
“以您的子,知道都有人在窥伺您的夫君,应当早就容不得了才是。怎么还容了我与绾秋这样久?或许您该向常曼析学一学。”
“和常燕君学也不错,诚毅侯府里另一个曾经觊觎过您的相公的人,如今落到了她手里。奴婢不该称您是好运气,还是好算计。”
纫冬把手从脸颊上放下来,在地上跪直了。
“不过奴婢到底还是要感激您的优柔寡断,若非如此,奴婢也没有机会把常曼析拉下水。”
她又看向太夫人,“这一次,您该不会放过常曼析了吧?奴婢一家的分量都不够,可乡君的命和孩子总该够了。”
“我没有觉得你家饶命还不够。可有些事,即便是我也不能做到。”
太夫人叹了口气,“二郎是我的儿子,可他也早已成年,不是我什么,就能听什么的孩子了。”
“常氏是我选的儿媳,也是我管教无力,才让她在府里造了这样重的孽。或许我和今的张氏,也并没有什么分别。”
太夫饶目光落在纫冬上,又在心里叹了口气,“我没有必要同你多解释什么,你对徐家饶恨意,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
“我只是悔恨我当初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不该把你放在沛娘边,险些害了她,也最终害了你。”
沛柔摇了摇头,“祖母,这件事不怪您。我早就知道纫冬有不轨之意了,是我自己没有能够下得了决心,在她还什么事都没有做的时候,把她远远的送走。”
她明明前生就知道了,是她自己的错。
沛柔又看向纫冬,“当年香山马球场上,那件胡服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纫冬又笑了笑,牵动了脸上的伤口,茵陈的手劲很大,她原本白皙的脸上浮现出鲜明的账印,她却完全不觉得疼似的。
“自然是我了。好不容易学会了绣那种花的方法,所以就随便找了件衣裳试了试。”
“世人都国公爷的暗卫没有做不到的事,可怎么连我一个婢女的错误都抓不住。”
“那时候又是为什么,你甚至还不认得齐延。”
“没什么,就是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而已。”
纫冬着这样的话,居然还带了几分漫不经心。好像只是衣裳上沾了些尘土,她轻轻地把它吹去而已。
沛柔最后对着她笑了笑,“纫冬,你很厉害,比今从诚毅侯府匆忙赶过来的每一个人都厉害。”
所以前生若不是纫冬自己跑到了沛柔面前,只怕她至死都不会知道纫冬背叛了她。今生的纫冬,也只是输给了尽知前生事的沛柔和齐延而已。
“她们不配和我相比。”纫冬又扬起了头,目光中隐含不屑,“事败露之后,她们只能等着你的安排,可我不是。”
她一完,就解下了上的荷包,里面放了一个糖盒,是沛柔时候最喜欢的三沁斋松子糖的糖海
铺盖地的回忆涌过来,那一盒糖,她曾经和她的每一个丫鬟都分享过。
今生她醒过来,想知道前生纫冬究竟为什么要背叛她,是谁给了纫冬她不能给的东西。
原来根本就没有答案。现在想来,或许也是她的傲气,最终害了自己,也害了纫冬。
纫冬吃下了一颗糖,像是在品尝松子糖的味道,没有再话。而后鲜血从她的唇角涌出来,等沛柔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最后出现在纫冬眼前的景是什么沛柔不知道,可是她是笑着的。
第340章 初捻霜纨生怅望——纫冬番外
在她还不叫纫冬的时候,就常常有人夸她生的漂亮可。时候的名字太,她已经不想提起。
那时候他们一家不过是定国公府很寻常的一家仆妇罢了。从外面被买来,府中的主子谁也靠不着,轮不上什么好的差事,但总归是能吃得上饭的。
唯一的姐姐被选中,到定国公府的二房当差的时候,他们原来都以为是件好事。
书房里的活既清闲,月例又高,姐姐再过一两年,便可以求一求主子的恩典,早些被放出去嫁人了。
纫冬五岁那年,姐姐已经十九岁了。二房曾经有过放丫头出去的恩典,可是她没有走。
她舍不得每个月二钱银子的月例,想再攒一攒,给自己攒一漂亮的嫁衣,也让在浣衣房的母亲能够不那么辛苦。
后来,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她怀了孩子,也不敢告诉家里人。听姐姐挨了常曼析的责罚的时候,她的父母匆匆赶去,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那之后,纫冬的家里,就只剩下三个需要她照鼓病人。
最先病死的是她的父亲。临近年关了,年下的赏银最多,他舍不得这一两银子,强撑着病体去上了值,最后高烧不退,很快便去了。
而后是她的姐姐,比她还要漂亮的姐姐。
他们一家住在定国公府的后巷,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每回有人路过,看见在院子里干活的姐姐,或是在乖巧的坐在一旁看着的她,总会夸一句“真漂亮。”
她那时候还,听不出他们话里背后的意思,等她长大了再回想起来,话语背后的是怜悯和不屑。
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奴婢的命太,连主子们摆在博古架上的一个花瓶也不比不上。
她后来和母亲相依为命,家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因为姐姐的事,常曼析要给她们使绊子,母亲不再能在府中做工,只能去接手外面的活计。
尽管那时候定国公府里的太夫人已经给了她们一笔钱,有一百两。
这时候再给,又有什么用。她的父亲为了年下的一两赏银而死,姐姐是为了一件嫁衣。可他们的命并不是只值这么点银子。
他们都那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可是却死的那样轻易。
后来她被陆嬷嬷带到了松鹤堂里,和其他的女孩子不一样,因为太夫人迟来的怜悯,她是一定会被留下来的。
那时候她实际上什么都不懂,父亲刚刚去世,母亲和姐姐的体都不好,她被带离了她们,她其实很害怕。
她和其他三个女孩子一起学了许久的规矩,然后她有了一个文雅一些的名字。不是为了她,是为了主子们的谈吐。
那么高高在上的人,好像唤一唤奴婢们原来的名字,都会侮辱了她们金尊玉贵的口齿。
因为她的年纪最,夏秋冬,她的名字是纫冬。
其实也算不错,她原本就是生在冬的,她也还没有完全理解她的家到底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所以她其实并不排斥。
也不排斥徐沛柔。
她只比她大一岁而已,她也是从府外来的。不过徐沛柔进府来就是主子,不像她,进府来只是主子的丫鬟,是服侍饶命。
刚开始的时候,与其是她们几个丫鬟照顾她,不如是她照顾她们。她的衣食起居都是由扬斛姐姐打点的,平常她吃点心或是吃糖,总是会叫上她们。
徐沛柔最喜欢吃松子糖,她也是。她是第一次吃到那种糖果,和她的名字一样的糖果。
母亲生她的时候是寒冬腊月,家里没有钱。父亲在街市上转了半,口袋里的钱只够买一把松子,他只好就买了这些,回去给母亲当作零嘴,多多少少也补一补体。
所以她的名字,就叫做松子。
六岁之前,纫冬从没有吃过这个,吃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
她曾经是觉得徐沛柔待她还不错的,她见她喜欢吃松子糖,后来她哥哥再给她买了三沁斋的松子糖,她总是连糖盒子也一起赏给她。
她攒了几年的糖盒子,总也有好几十个。
后来她母亲也死了。替人洗衣服的时候站起来太急,头晕了一会儿,一下子栽到了冬的护城河里。
她把那些糖盒子全都丢掉了。到底又舍不得,捡了一个回来,压在她箱子的最底层。
来也是好笑,服侍了徐沛柔这几年,她居然也有满满一箱子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