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国在那邬草原以北,距离燕梁实在太远,中间还隔了几个国,你父亲就是再有能力,手也伸不到那里。”
“想从燕梁国内查起,这么多年,居然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樱”
沛柔便道:“您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或许真的不是云阳王和赵家所为,而是……”沛柔没下去,指了指帐。
太夫人沉默了片刻,“若真是他,他为什么要害你外祖父?”
“我们徐家当年之所以不能站出来,就是怕外人将你你外祖父也当成太子党。”
“西北何其重要,你外祖父可是当年的主将。他虽然没有立场明确的和他站在一起,也是偏心他的,他为何要这样陷害他,将西北之地让给赵家?”
“除非……”除非这批军械,根本就是当时的太子所樱他是为了自保,所以要让别人去死。
太夫人神色间忽然现了一丝骇然。
沛柔知道太夫人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是不知道父亲能不能顺着这条思路,查到些有用的东西。
今她已经算是很有收获。自从劲山先生告诉他徐家可能是今上的帮凶的时候,这么多子过去,她都没有勇气来向太夫人或是父亲求证。
就算她相信太夫人和父亲不是这样的人,可政事从来都是最残酷的东西,太妃便是最好的例子。
她一开始认识太妃的时候,她也并不是这样的。又是十多年过去,她也变得越来越冷酷了。
齐延没有骗他,昭永这个年号,的确有邻十九年。可将来还有多少年,于他们每一个人而言都是未知数。
第317章 只有香如故——徐敬和番外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徐敬和第一次见到阮仙蕙的时候,就是在梅真堂里。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刚刚学会这一阕《卜算子》,得意的在他母亲面前展示。
他站在门前听着,她忽而回过头来。明珠朝露,亦不过如此。
她喜欢捉弄他,他又最喜欢看她捉弄不着自己,气急败坏的样子。她总有些古灵精怪的想法,也总要他同她说西北的故事,到后来,他也开始渐渐迁就着她。
人生的前十年,从有意识开始,他一直在学着怎样做一个合格的定国公世子,做忧国忧民的臣子。
认识她以后,他渐渐的开始想要做一个好的丈夫。可惜他没有这样的机会,做谁的丈夫,他都没有做好,只能看着她们一个个红颜薄命。
愧悔无有一日不在心中,到后来,他连定国公也做不好。
辅佐明君的才是忠臣,他曾经相伴,一路走到今日的明君不再,他当然也不再是忠臣。
蕙娘是很单纯的性子,没有姐妹,母亲又低调,没有怎么接触过其他的同龄女子。家中人口又简单,不懂得内宅心术,却有好才情。
妙手丹青,天地之光,也能留在画卷中。
可惜先帝深恨阮凛,阮将军府后来也被夷为平地。从前的画作不在,落难之后,她不曾再拿笔,他身边只有寥寥几幅她年轻时作的画。
不是她画的最好的,却是他始终深爱的女子。画卷都微微发黄,她也离开了许久了。
说好的千山万水,他们最终没有机会一起看一看,她也没能将它们留在她的画卷中。
城南小院,隔不开风雪,她没有力气再提笔,绘上一笔公道不存的人间。
摸不准今上的心思,盯着他的人又太多,他也并不敢常常去看她,怕有朝一日成了满城风雨的局面。
只可惜后来果然满城风雨,他被远远派去了西北。鸿雁传书,关山太远,想要说什么,都没有机会,只有纸笺心上无尽的思念。
他们有了女儿,城南小院里,蕙娘抱着她,站在梅花树下,教她念这首词。小儿稚嫩言语,叫他依稀想起了当年。
沛娘生的像她,只可惜后来性子太沉稳,更像历尽风霜之后的她,总让他觉得很愧疚。
羁留于蕙娘一封封书信所达之处,零落成泥碾作尘,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能见到。
痛到流泪也无声,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去做。
而后是十数年光阴流逝,到今日,连他们的女儿,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这些年他似乎没有为她做什么,连夫婿,都是她自己挑选的。
她为她自己选择了很好的归宿,往后他能为她做的事情也会很少。
接到家中小厮报信,他一刻不停的往燕京城中赶。想要见见沛娘,最终又没有,还是折返回到了梅真堂。
沛娘已经不仅仅是他的女儿,有了真心爱护她的丈夫,这一段最初喜悦的时间,他想留给他们夫妻两个。
他也要把这个消息好好的告诉蕙娘,他只想和她分享自己的喜悦。这世间也只有她的喜悦会和他是完全一样的。
年少不知事的时候,他们曾经想象过那么多。那些日子已经太远,想象过的时刻,却已经一一成为现实。
冬日里是梅真堂最美丽的时节,风递幽香,禽窥素艳。有许多的梅花,都是当年她和他一起亲手栽下的。
原本以为会是他和她的梅真堂,可惜她还在的时候,一天也没有能住过。而曾经住在梅真堂里的女子,他也都有对不起她们之处,他这一生,过的还真是很失败。
长成之后,蕙娘最喜欢的是《小山词》,怕有人会发觉,在给他的信里,一遍又一遍的写《南乡子》。
“意欲梦佳期,梦里关山路不知。”关山之路,是西北之路。
他们之间好像总是聚少离多,佳期太短,梦佳期的时间又太长。到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活在人间,期盼着她的香魂能入梦与他一会。
那一天的梦里,他就坐在梅真堂书房绮窗之下,窗外是一树娉婷绿梅。梦里她似乎也总是穿着一身绿衣,站在那梅花树下对他微笑。
他站起来,伸手能触碰到她的衣袂,但她从不会进屋来,也不会走到他的怀里。他们就隔着窗子对望。
他说,“十二年了,蕙娘。”
梦里她笑了笑,伸手抚了抚他的鬓发。地上还有未化的积雪,他的鬓发上也是,他已经不再年轻了。
她像是有些感慨,“敬郎见老了。”
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奇异的感觉到了她的温度,“多年不见,骤然相逢,想必在你眼中,我已经是老的厉害了。”
“从前你要拿你作画用的颜色将我的黑发涂白,说要看看我老去之后的样子,我不肯。即便青丝都成白雪,神情和容貌也不会变。可到如今,已经不需要你动笔了。”
她笑起来,“我们明明没有分开过,我一直都在这里。是我看着你的头发一点一点变白的,是我将它们涂白的,你不知道。”
他也笑,“是,你从没有走。你只肯将我的头发涂白,却将自己的头发染回墨色,一根白发也无。这回你要捉弄我,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说到后来,泪眼模糊,她好像进了屋子里。“蕙娘,你知道了吗,你很快就要做外祖母了,或许沛娘也会生一个女儿。”
他望住她,她还是当年未曾零落时,最美丽的样子。
他想到了如何反击,他想再看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你和沛娘如今看起来差不多大,却都已经是要做外祖母的人了,你也不再年轻了。”
却还是留存着当年未曾老去的容颜,没机会叫他也看一看,岁月留在她身上的痕迹。
但是她没有,这一次她走到了他怀里,“这些年,你太辛苦了。我都看见了,也一直陪着你,只是我没有办法帮你。”
他迟疑了一下,伸手抚摸着她的背,那触感太真实,让他忘记了这只是和平常一样的一个梦。
“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辛苦,我只是怕你怪我。怕你怪我不曾陪在你身旁,总是要在西北,只能靠鸿雁传情。”
她在他怀中抬起头来,“我不是怕你不回来,我只是怕你回不来。除却那些不得不做的事情,你已经都在我身旁,便如同我如今陪着你一样。”
“皇帝,母亲,妻子,子女,都是你该做的事,你该肩负的责任,我没有怪过你。你总是不相信,但我真的没有怪你,我不想你再因为我而内疚下去。”
“这世间太多阴差阳错,事与愿违,你我之间犹是。你已经没有什么对不起我,只是还剩下遗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