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渭川”的小童就跟沛柔作了个揖,“四嫂新年安康。”
沛柔不知道要如何称呼,就只是笑了笑。齐延便道:“那我们先过去,你也早些回家。”
那小童很听话,又行了个礼,目送他们远去了。
走出了好几步,沛柔才问齐延,“方才这个小童是谁家的孩子,和你很熟悉么?”
齐延便答他,“就是我们家的孩子啊。”
沛柔在和齐延说话,没注意脚下,踩着了一块小石头,绊了一下,差点就摔了下去。
她当然是被齐延拉住了的,“夫人若是想要为夫抱你,直说便是了,大可不必这样的。”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没有和我说啊。”
看来齐延今天真是要跟她作对了,“这个孩子是谁生的,总不能是你祖父宝刀未老又得了个孩子吧?”
“渭川是孤儿。他是我祖父在这片竹林里捡到的。祖父也一把年纪了,我又不能常常在他身边陪伴,能有个孩子作伴也是好的。”
齐延顿了顿,又道:“前生那个孩子,我也送到了祖父这里。”
只是片刻,沛柔也反应过来了。他说的应当是何霓云生的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不是我的,齐建又不肯认。他到底也姓齐,所以我干脆把他送到了祖父这里。父母都是品行不端之人,远离了燕京,或许这个孩子将来还不至于长歪。”
沛柔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片竹林原来离齐延祖父居住的小院就已经不远。绕出了竹林,不过又沿着山中杂石拼成的小路走了一会儿,就到了院门前。
他们是用了早膳出来的,此时已近午时。家家户户都已经开始做饭,炊烟袅袅,从不同人家的烟囱飘出来,又逐渐地汇聚到了山中的云雾中去。
齐延的脚步没有慢下来,很快就推开了面前的一扇柴扉。院子并不大,右边角落里整整齐齐地堆着一摞柴禾。
左边则是一棵老梅树,树下还种了一丛兰花。是周先生从前说过的,很名贵的莲瓣兰。
她只看了一眼,就被齐延拉着进了屋。他拉着她的手很紧,好像怕她临阵脱逃似的。
或许是多年独居,屋子里比她想象的还要小。也并不见什么名贵家具,都是乡间最普通的木头做的。
齐延的祖父并不在堂屋里,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有见到人,齐延便带着她绕去了后院。他的祖父正细心地喂着一窝兔子吃草料。
齐延的笑意就舒展开来,“祖父。”
或者是老人家年纪大了,齐延的声音并不大,他就没有听见。齐延只好更大声地唤了一声,“祖父!”
老人家就有些讶异的转过身来,“元放?乡君?你们怎么来了。”
沛柔就有几分不好意思,忙行礼问好,“祖父,您是长辈,唤我沛娘便是了。”
齐延便道:“今日是新年,想着您只是和渭川两个人过节,所以过来看看您,明日再回燕京去。”
他和印象中并没有什么不同,仍然是清瘦矍铄的。
沛柔没有见过老诚毅侯,不知道齐延的父亲和他是不是相像,但齐延却是很像他的祖父的。
齐延并不太像他父亲,也不知道将来他们的孩子会像了谁。不过,总归会是好看的吧。
老人家看起来很高兴,见沛柔注目于那一窝小兔子,就笑着招呼她过去看。
“沛娘,这是山里的野兔子,你恐怕没见过。我从路边捡到,没几日便下了一窝小崽,快过来看看。”
沛柔便笑了笑,从善如流的走到他身旁,看着那一窝小兔子。
这一窝总有七八只,都只沛柔的手掌大,吃起老人家手里的草料却很快,没一会儿功夫就都吃完了。
老人家一边喂兔子,一边和沛柔说话,“像这样的兔子,一般的草是不能喂的。兔子不能喝多了水,不然就很容易养不活……”
林林总总,说了许久。沛柔也都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点头微笑,就是在周先生的课上她都没这么听话过。
齐延就一直站在他们身后,望着沛柔笑。还是灶上的仆妇出来请他们去吃饭,老人家的兔子经才停下来。
这里的饭菜,自然不能与沛柔平日所用的相比。可灶上的仆妇手艺也不错,俱是些野菜,尝起来也颇有味道,沛柔倒是用了不少。
用过午膳,陪着老人家说话,沛柔到底还是有几分拘谨,不如在其他人面前时自在。齐延就常趁着老人家不注意的时候和她做鬼脸,故意要逗她发笑。
聊了一会儿,老人家要午休,齐延出门时正好看见屋角的一把锄头。
便对他祖父道:“知道您爱吃冬笋,中午时间太短,渭川怕是并没有带多少回来,左右无事,下午我去竹林里一趟。”
老人家笑着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只是不要累着了沛娘。”
沛柔就有几分不好意思,替他带上了门,“您好好休息。”
甫一出门,沛柔就狠狠地在齐延手臂上掐了一把。
齐延也不觉得疼,只是望着她笑。将那锄头背在肩上出了院子,就指着老梅树下的兰花问沛柔,“认不认得那是什么花?”
沛柔便道:“这可是我的长项。燕京贵女,成日就是赏花作乐,若是连莲瓣兰都不识,还怎么在她们之中站稳脚跟。”
齐延只是笑,“我从前想送你的素荷冠鼎也是祖父从山中寻来,教会我养的。虽然每年我能来看祖父的时间也不多,可是他其实教会了我许多。”
沛柔的目光就落在那莲瓣兰上,平白多了几分温柔。
第310章 服侍
齐延带着沛柔回了方才的竹林,拂去了落叶,让她在竹林中的石凳上坐了,自己就在竹林里转悠着找起冬笋来。
齐延在眼前晃悠,沛柔自然是坐不住的。见他转悠了半终于下了锄头,就兴冲冲的跑过去看。
“这是哪里来的老农夫,这冬笋卖几文钱一斤啊?”
齐延手下没停,“不卖几文钱,娘子赠送香吻一枚,便全都白送。”
“油嘴滑舌。”沛柔就笑着在他背上拍了一把。
话间,那土里埋着的冬笋便露了头,沛柔有几分惊异,“方才这地上不是什么都没有么,你怎么知道这下面有笋的?”
“这地上怎会是什么都没有,只是你没有留心去看罢了。”
齐延又下了几锄头,就将那笋挖了出来。倒的确是棵好笋,齐延是不嫌脏的,拿起来掂拎,“总也有四五斤吧。”
他把那笋随手抛到了一边,沛柔还真没怎么见过这些,她平所见,都已经是经过好几道工序烹饪完成的竹笋了,因此也很是好奇,就走过去仔细地看。
齐延回头看了她一眼,嘲笑她,“这是哪里来的娘子,怎么连竹笋也没见过,还要这样认真的看。”
沛柔不以为意,“竹笋也就罢了,倒是有些人稀奇。没想到他拿笔拿剑的手,还能拿得锄头。”
齐延就笑了笑,“今生懂事的比前生早,来大兴陪伴祖父的时候也就更多些。祖父他是不肯休息要干活的,难道我就在一边看着他干不成。”
“昭永十六年的时候,大兴发了时疫,发病的村子离这里其实并不远。倒不是我不听你的话,只是我担心祖父,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才会来大心。”
“没想到祖父没事,反而是我没用。”
“那时候大心时疫这样厉害,柯师兄却仍然和老师到了这里,替那些没钱买药的人看诊。他实在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柯明叙是君子,心怀下,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齐延像是又发现了什么,专心地干起活来,又道:“你前生不是不喜欢诚毅侯府么,想去江南,或是其他冬里温暖的地方。”
“我找到你的时候太晚,以为不会再有这一世,所以同你,我们以后一起住到乡间去。住在乡间,不会做这些事怎么校”
“我早早的便将这些事学好,这软饭不吃也罢,就带着你过苦子去。”
前生她在诚毅侯府的确很不快乐,她会那样想,也是很正常的事。她总想找一个远离燕京的地方,只和他两个人在一起。
不用主持中馈,不用应付不怀好意的妯娌和婆婆,他也不会总是那样忙,有时候几都不见人影。
前生即便他权倾朝野,却仍然没办法选择自己要过的生活。
永靖七年,平静了许久的蜀中再次燃起了战火,经过永承年间的混乱,那时候朝中已无多少名将,更何况他是因蜀中之战而一战成名的,也没有人比他更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