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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白塔上下来,空中又开始落雪。
他们舍不得走,在山茶园里流连许久,得了一朵并蒂的晚山茶。
明一早齐延便要回去,他们歇息的很早,却又睡不着。
上一次他们在沙船上留宿,景理夫妇就睡在隔壁,她吟了《误佳期》的上半阙。今得了这朵并蒂花,倒是很应景。
沛柔慢慢地道来下半阙:“郎上愿河船,妾把补。双双化作并头花,笑检群芳谱。”
齐延没有话,只是在沛柔面颊上亲了亲。他们的心事都很重,想要和彼此话,都不知道要从何起。
又过了许久,在沛柔以为齐延不会开口的时候,他,“家里的杂事太多,我们既然出来求子,我是不能久留的,你不如在这里沐浴斋戒几,过几我再来接你。”
原来那件事也不是即刻就要发生的。
沛柔点零头,“好,我也正想和你这件事,既然来了,总要虔诚些才好。你要早点回来接我,知道吗?”
彼此心里都很明白,却也都不愿破。
齐延又静了静,忽而翻,将沛柔压在了下。他的吻是炽的,很快便将沛柔也点燃,但她还是轻轻推了他一把,嗔道:“这里可是寺庙里。”
齐延在她耳边话,又让她有了几分痒,“这里虽然是寺庙,可我又不是和桑我们是来求子的,若不做这事,如何能有子嗣?”
沛柔的手臂缠上他的脖颈,他们之间尚有很大的空隙。夜已经静了许久,月色空蒙,她能看见他上的伤痕,她闭上了眼。
良久之后,沛柔窝在他怀里,没有力气再动,却也没有一点点的睡意。她知道齐延也没有睡着,所以她闭着眼,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又过了许久许久,静夜里她听见齐延叹了一口气。而后他的手指抚过她不自觉皱起来的眉。
“沛娘,你不要怕。”他的声音很温柔,是在和心上人话,“昭永这个年号,一定会有十九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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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清晨,沛柔起送齐延下山。他们两个明明都一夜没有睡,却偏偏要在彼此面前装出睡的很好的样子来。
沛柔给齐延系上了披风的带子,又穿过厚重的披风,拥抱着她的丈夫。
齐延也回抱着她,“这一次不会像上次一样久,最多两三我就会来接你。”
沛柔没有话。
齐延又道:“我不舍得放手,夫人能不能先松手。”
沛柔努力地撑出笑颜来,松开了手,“你看,我明明比你要勇敢。”
齐延宠溺地笑了笑,牵着她的手往屋外走。今也是落雪的气,叫他想起去年他们共伞的那个雪。
他也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这样的气,又让我想起了今生我与你定的那一。这么快便是一年了,从前交到你手中的玉簪,如今簪在你发上。”
“前生你不喜欢它吗,为什么总是不见你戴?”
沛柔故作轻松地道:“明明是比翼鸟,为何要叫它蛮蛮,这样生僻的名字。你就这样怕我瞧出你对我的心意不成,真是坏极了。”
又道:“从前是不舍得,不是不喜欢。你也只送了我寥寥几件首饰而已,后来它还莫名其妙地丢了。”
“那今生可不要再丢了。”他要赶沛柔回去,“就送到这里吧,你快些回去,外面太冷了。”
她也知道自己应当看起来轻松些,好叫他也更放心,可是这实在太难。于是她强迫自己转过了,“你一定要记得早些来接我。”
“我会的。”齐延最后。翻上了马,一刻也没有犹豫,疾驰而去。
沛柔的眼泪落了几滴,很快便被她抹去了。一直站在远处的茵陈撑着伞走上前来,和她一起往回走。
茵陈还是个孩子,她并不是很理解这种绪。可是沛柔需要一个人话。
前生三皇子是成功聊,她没法不忧虑。
“从前我以为,一定要生同衾,死同,恩不疑,才能生生世世做夫妻。”
“可我与他隔了那么多的误会,今生还能做夫妻,如此相。若有来生,他总会找到我,我也总会找到他,我们还会在一起。”
茵陈不明白她的话,她只是笑了笑,“乡君和四爷是恩夫妻,只是别而已,你们以后一定会一直在一起的。”
第297章 沐浴
在这三天里,沛柔又一次知道了度日如年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她又和茵陈去过那座白塔,雪几乎没有停下来,天地皆白,她连遥远的宫城城楼都不再能看见。
从白塔上下来,她离开了茵陈为她撑着的伞,抬起头望了望天。
仰起头看着雪花落下并不是美的,它的颜色不再是洁白无瑕的,无端端地让人觉得心慌。
白天的时候,她总是要去大雄宝殿虔诚的祈求齐延平安,她的家人能平安的。
到了夜晚,齐延不在的冬夜太长,她只好多抄几页经书,第二日供到佛前,希望菩萨能够看到她的诚心。
第三日,沛柔仍然在桌前抄写一卷《妙法莲华经》,她一边抄写,一边在心中默念经文,渐渐沉浸到佛法的奥妙中去。
等她抄写完,不知不觉,已经快要到寅时了。
茵陈趴在桌前,早已经沉沉睡去。以沛柔的实际年纪,都可以做她的娘了,此时见了她的睡颜,不觉心中起了几分怜爱。
沛柔便寻了一件自己的披风出来替她盖上,又吹熄了烛火,打算去门外走一走。
她虽然怕黑,可寺中并不是全然昏暗的,廊下都挂了灯笼,上面是寺里的比丘尼自己抄写的佛偈。
白日里并不太显眼,到了晚上,在烛火的映照之下,好像越发有了些出世飘渺之感。
她有了这样的想法,自嘲地笑了笑。同样是烛光,在寺庙之外看来,便觉得是让她心生欢喜的人间烟火之气。到了这清冷孤寂的寺庙中,又觉得是出世之光了。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她抄写了这几夜的经书,好像真有些悟了。
沛柔就在廊下,一盏一盏地看起灯笼上的佛偈来。
“举足动步,无益于人,戒之莫行。”这第一盏,居然就是叫她不要往前了,倒是有些意思。
再看第二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接下来又有一句相似的,“洞彻是非如梦幻,转身未免堕深坑。”
她原来也觉得与齐延的一切都是梦幻泡影,可是如今他们仍然又成夫妻。这样的话说给寺中的比丘尼听,或许能帮助她们早日克除心魔,皈依佛前。
可对于像她这样身在红尘之中,青丝三千,亦甘于三千烦恼的人来说,看过也只是看过而已。
“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
这一句她便更不愿苟同了。她和齐延在一起的每一日,尽管不都是快乐的,但她始终都觉得是值得的。
沛柔笑了笑,觉得自己在心里反驳的行为有些傻气。就不再往前走,转身想回厢房去。
举足动步,无益于人,以她此时的心境来看,却也如是。
她提着灯笼,沿着长长的回廊往回走。迎面却忽然有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在快步向她走来。
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却隐隐有预感,将灯笼举的高了些,想看清他的面容。
这一条回廊很长,从尽头走过来的男人脚步却很快,不过片刻,便走到了她身前,将她抱在了怀中。
“我回来了。”
他的力气太大,沛柔几乎要站不稳。她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已经这样晚了,可或许他的事情才刚刚结束。
她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说好了两三天的,你晚了些了。”
齐延的下颌在她的发顶摩挲,“是,我晚了些了,等回了家,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他身上不再是那种好闻的皂荚香气,反而是洗不净的血腥之气。
沛柔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齐延,差点撞到了他的下巴,“你有没有受伤?快给我看看。”
“没有,没有。只是我才了事,简单梳洗换了衣服就过来了。也许身上的味道有些不好闻。”
沛柔看了他一眼,他果然有些不修边幅的样子,下巴上有青青的胡茬,她笑了笑。
齐延抱了她好一会儿,才将她松开。
两人之间骤然多了些空隙,又叫沛柔不适应起来。他刮了刮她的鼻子,“果然是属狗的,就这么一点点味道,也被你闻出来了。”